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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夜里做梦,人没有老,样子没变,只是自己厚厚的一头白发,梦中慌忙的想:怎么办呢,要不要染?一事无成,头发竟白了……

  门铃大响,我悚然而惊醒。

  一睁眼只觉得双目刺痛,红日艳艳,不管我的头发是否雪白,我心是否创痛,太阳照样的升起来了。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占姆士。

  在白天,我做人是很有一套的,连忙将慌乱镇压下来,挂上一个叫欢容的面具,跟他说:“占姆士,这么早,不是说下午三点吗?我都没洗脸,一开口,口气都熏死人。”

  他静静看我一眼,进屋子坐下。

  占姆士又换上他深色的西装,理过头发,一双黑皮鞋擦得光可鉴人的。

  我笑道:“听说你们小时候,绑鞋带都由佣人蹲着服务,可是真的?”

  他凝视我。

  我说:“铁定几时动身?我给你买了一件好东西,供你旅途消闷的。”

  他开口:“宝琳,你说话太多惊叹号,太夸张浮躁,小说家下史葛费斯哲罗说的:‘文章中惊叹号象是对自己说的笑话大笑。’实是非常浅薄不入格的作风,你几时改一改。”

  我心如被利剑刺了一下,却死硬派的撑着不理,我把礼物盒子取出来。

  “看,这是什么?”我拆开盒子,“这是一副电脑国际象棋,不但会与你对弈,而且会说话,对每一着棋的得失,都发表评语,最适合象你这么寂寞的人用,喜欢不喜欢?所费不菲呢。”

  他望着我。

  忽然之间我的声音变得很刺耳,“喜欢不喜欢?”我追问。

  占姆士以平静的语气问:“你为什么哭?”

  “哭?”我一怔,反问。

  我抬头看向墙壁的镜子,可不是,镜子中照出我的面孔,一脸都是眼泪。

  我跌坐下来,再也忍不住,浑身簌簌的颤抖起来。

  占姆士说:“命中注定我要认识你,你摆脱不了我,我来不是道别,而是接你与我同行。”

  我瞪着他。

  “何必隐瞒自己的感情?你骗了自己,但骗不了我,宝琳,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标不要问我任何问题,能够恋爱的时候,多享一下,跟着我走。”

  我并没有再多作挣扎。

  将门匙挂号寄出给南施,我只提了只小皮箱,便跟占姆士上了他的邮船。

  在船上,我习惯了他的旧式烟囱泳裤,皇室特用牙膏的怪味儿,天天早餐的油腻烟肉,下午茶的华而不实。

  他们的享受与平民不同——差太多了。市面上一般流行的玩意儿,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我带着几副电视游戏,他为“太空火鸟”着迷,一边与垫子游戏争分数,一边怪叫:“太棒了,太棒了。”他只能打到百余分,而我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五千余分。

  他叫我“神射手宝琳”。他不知道我已经苦练了半年,那时候日日下班,左手拿一杯威士忌,右手就按钮,这也是松弛精神的好方法,练熟了之后完全知道“火鸟”有几个排列。

  但是占姆士不同,他好此不疲。我倒是喜欢躺甲板上晒太阳。各人只珍惜生活中欠缺的东西,任何幸福如排山倒海般来临时,就不值一文;独身女人的自由,王孙公子的权势,太太们的安全感,无论得到什么,我们还是不快乐不满足。

  此刻我的心也戚然,这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假期,时间总要过去的,我会还原,回到我往日生活的茫茫大海中去,脱离王子,独自生存,回忆将化为蔷薇泡沫,消失在紫色的天空中。

  占姆士在甲板上蹲下,“你在想什么?”

  我微笑。

  “你皮肤越来越棕色了。”他温柔的说。

  “你父亲可有情人?”我问他。

  “我不清楚,谣传在我未出生之前,有一位柏坚臣太太,自幼与他青梅竹马,柏太太生下儿子,欧洲有小报传是父亲的私生子,后来父亲接受柏太太的请求,成为那孩子的教父。父亲大婚时只邀请柏太太的母亲。”

  我想起来,“我读过这位柏坚臣太太的自传。”

  占姆士微笑,“将来你可会写自传?”

  “当我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断然说:“有我活一日,你就不会有那种日子。”

  “你未婚妻听了有什么感想?”

  他不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父亲与母亲结婚不久,也发生感情危机,当时父亲离家出走,乘的就是这艘船,从欧洲到澳洲,再往北美,在船上渡过四个半月。”

  我聆听着。

  “他们也是人。”他轻抚我的头发。

  我握住他的手。

  “当时他在船上有一位女秘书相随,据说他俩到处参加疯狂派对,船终于到家,母亲逼女秘书辞职,父亲至今引为憾事。”

  “他们是否相爱?”

  “母亲爱父亲,那自然,”他停一停,“至于父亲本人,他毫无选择,那时我国政乱,需要母亲的帮助来重振声威,镇定经济。玛丽公主带来的威势的确非同小可……”

  “对于你的行为,她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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