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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米素馨将板车上最后一捆牧草给耙进羊棚里,然后好酸好累的举起湿透的衣袖擦着脸上的汗,稍事休息。

  “什么怎么样?”走到放茶水的地方,对她道:“来喝口茶吧。”

  “我喝不惯羊奶!”这些日子以来她喝得都快吐了。

  ,坦是江南的君山银针茶,不是羊奶。”倒出两杯茶后,茶香很快在满是羊骚味的空间里弥漫,直往人骨子里钻去,香得人齿颊生津,唾液猛泌。“本来带日这儿是要拿去做买卖的,但因为这些年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也就舍不得卖人,留下来自个儿喝了。”

  方草完全无力抗拒香茗的诱惑,不由自主接过米素馨递来的茶,很怏喝完一杯。不过她的口气仍没有丝毫好转,充满质问:“你为什么独独把我留下来,不让我随其他人到六盘山去?”十天前米素馨便安排家人与金霖他们随着赶马羊的队伍一同去六盘山避难,怕这瘟疫也会对人产生影响,所以为保万全,就将他们送走。不过方草却被留下来,而且还非常不幸的被米素馨拖着一同做苦工。

  “我怎么能让你去?要是你对我心肝宝贝动歪脑筋怎么办?”随便想也知道的好不好?还用问!

  “你怕我对金霖不利?哈!金霖果然是方菲的孩子对不对?”方草眼睛一亮。

  “金霖是我的孩子。”再给她倒一杯。

  “我不相信!”

  “随你爱信不信。不过,就算金霖是方菲的孩子,你又能如何呢?”

  “我可以带他回去,我可以……”

  “让他代你死?让他延续你方家的悲剧,去当那个女巫的食物?你是这么想的吗?把你如今仅剩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送去死?”

  “我——”方草想应“是”的,她想的,却无法发出声音。如……如果金霖是方菲的孩子……那么……他就是她如今在这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了……唯一的了……

  “方草……”

  “我会做的,我会做的!我不想死!我不想象其他人一样的死掉!你没经历过自己的皮内被划开的痛,你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有多可怕,你没看过一个人血被吸干是什么枯竭模样,你不知道那有多恐怖!你什么都不知道!”方草尖声大叫,不只在对米素馨咆哮,也在对自己的心软警告。

  “方草,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你达成。你知道乃凉武功高强;还有程风,别看他斯斯文文的一副南方书生样,他可也极有能耐。他们分别受方菲与我夫婿所托,立誓要照顾我们母子,你不会有机会得逞的。”

  “那我就挟持你,要胁他们把金霖交给我!”方草眼里闪着恶意。反正她一直是讨厌米素馨的,恨不得她消失。

  “那你就试试吧。”米素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也不喜欢你呀,但却又不得不把你带在身边。相信我,我也是非常无奈的。”

  方草冷笑。“你想要监视我,因为你不要我有机会接近金霖,更不要我接近严峻,对不对?”

  米素馨向天空丢去一抹无奈的白眼,又叹了一道长长的气,才对方草说道:“不是。”

  “不是?”完全不信。

  “我把你带在身边,是因为我答应方菲,我会照顾她的家人。只要是她的家人,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他、照顾他、不让他遭受恐惧迫害。”这个允诺真是沉重哪……“所以,方草,不管我喜不喜欢你,我都会照顾你。”唉!她这个人毕生的弱点就是太重义气了。要反省,要反省啊。

  方草楞住,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才二十五岁,可行动却比个五十二岁的老妪更佝楼蹒跚。沐浴完后,没那个富贵命可以马上爬上炕呼呼大睡,只能一步一顿一哀的往书房挪去。

  白天在乌家牧场忙劳力,晚上还不得歇息,为了马匹的调度而夜不成眠。

  对于高昌国所需要的马匹,乌家已然没有能力提供,所以乌家上下最先振作起来的乌夫人这几天找她商量这件事,希望可以透过她的力量去帮忙调度马匹。

  乌家愿意把这次获利的七成分给她,只希望乌家度过这次难关,不致使乌家的信誉破产。在商场就是这样——没有钱,可以再赚回来;但若是信誉受损的重槌他一顿。

  这个男人快把她搅疯了;只消轻轻说一句比风还轻淡的“请嫁给我”就能把她彻底搅疯。如果世上有因果这回事,那她前辈子一定欠他很多很多。

  幸好世上只有一个严峻,幸好……

  “你在想什么?”严峻站在窗外,声音低低轻轻的。

  他身上有长途奔波所沾染上的尘土,绾着的长发四散,脸上冒着胡髭,把他的俊美妆点出狂意,让向来平稳无波的他,此刻看起来好狂野……好让人心跳失序。

  “我在想,我这一生遇到的都是好男人,却没有太好的感情运。”隔着一扇窗,外头的明月、里边的烛火,将两人照映得半是分明、半是隐蔽。她该问他瘟疫的情况如何的,也该跟他说乌家目前的灾势,更该立时告诉他做成高昌这笔大生意的好消息,严家就要比以前更加发达了……

  可不知怎地,她却发自心里说着与这些事都无关的话,反而真正紧急的正事都忘了该如何组合成字句好说出口。

  她愿意敞开心与他谈这个了……严峻心中一动,平静的声音里有难以克制的微颤。“告诉我,他……对你好吗?”此时此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问延年吗?”她笑,脸上有一种怀念的伤感。“他很好,很好的。这辈子也只有他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他说:你用十六年的时间去爱上一个男人,那就让我用十六年的时间等你忘掉他,然后,我们白头偕老吧。我同意了,我心动了,不教他等十六年,我决定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希望今生的感情就此着落。”唉……她既甜蜜又酸楚的叹着。“刚开始,我是为了方菲的恳求而嫁给延年的,但那只是障眼法,并非真正当他妻子。但后来,方菲过世,她希望我能真正爱上延年,因为她说,我与延年有夫妻缘,如果我爱上他,那么我们就能白头偕老……可是……”他们在方菲过世三年后才滋生出情分,才真正成为夫妻,当她决定把严峻从心底深处彻底拔去,全心全意去爱金延年时,金延年却得病不起,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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