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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是夜,风冷虫静。

  一袭黑衣身影在窗棂前忽现,檀香环绕。

  “公子,时辰到。”

  门板倏地被开启,一位翩然美公子悄然无声地走出,象牙白的长衫在冷风中轻扬,手中不见长剑却令人生畏其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

  在黑暗中两道荣光炫惑,回头看看中了迷香沉睡不起的男子,一个轻掩,人已在房门外。

  “阿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公子,就等你下令出发。”

  “迷药的分量够吧?我可不想象前晚一样,差点被半夜清醒的他坏了大事。”

  一连三天以来,她事先服了解药,在睡前燃起掺有迷香的檀木屑,佯称必须闻其味才能入睡而骗倒炜烈,每夜再大方地出门办事。

  谁知前夜里她刚和弟兄开完会,商讨今日上总督府救出被囚的义军,一踏进房门在桌上趴憩时,他突然清醒地把她抱上床。

  幸好她心脏够胆禁得起惊吓,加上他在迷迷糊糊之际未发现她长衣下的女子身段,因而逃过一劫。

  同样的惊险不堪一再上演,否则迟早叫他起了疑心。

  “公子,阿弥在药量上加了一倍,足够他安睡到天明。”

  “那就好。”

  月剎正提膝欲跨,阿弥蓦然出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姐……公子的贞节恐怕会毁于一旦。”

  “怕?!”她轻笑。“像我们这种把脑袋搁在刀口上的乱党还怕什么,命都可以不要,谁还在乎贞节问题。”

  “何况他已中了迷香,心想又不能身行,你还怕他在睡梦中非礼空无一人的床吗?阿弥,你太杷人忧天了。”唉!身处乱世,贞操不足提。

  “小姐还要嫁人生子,清白岂可断送在满人手中?”阿弥愤慨地说道。

  “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担心那个万一。

  “呃!是的,公子。”

  “我知道你护主心切,此事以后莫再提,我自有分寸。”

  “是。”

  主仆两人互无交谈地飞跃出庄院,疾行来到杭州城外的送君亭,与反清义士会合。

  “月剎。”

  一句月剎,郑可男面色一凛,姑娘家的娇态全无,表现出令人激赏的沉着、稳重,她泱泱大度地颔首一点。

  “杨军,你的人来齐了吗?”

  “是的,月剎,俺的兄弟就拚这一回,非把朱王爷的孙子给救回来不可。”

  “好气魄,待会别忘了多杀几个清狗下酒。”她以傲然的神色鼓舞众义士。

  “好。”众人一呼。

  月剎眼眸一寒。“走吧!记得照我策划的路线攻进总督府,咱们志在救人不要硬拚,一成功就撤,不许有人抗命恋战。”

  “是。”

  如同以往的行动,在月剎的带领下,义军们声势如虹地攻进总督府,与清廷大刀营兵刃相见,打得清兵节节败退。

  蓦地,在屋梁上指挥若定的月剎突感异样,连忙以哨音令其全面撤退,大部分义士虽然不解,但仍听命地退出总督府。

  唯有山东汉子杨军不信邪,犹自带领少数部属冲锋陷阵,打算趁胜追击救出朱王爷的孙子,好独占鳌头。

  结果好大喜功的下场,是月剎来不及阻止的遗憾,一声枪响结束了杨军的嘶吼声。

  “是火器营!”

  太大意了,康熙二十七年增设大刀营时兼练汉军火器营,她在看到大刀营就该联想到火器营,该及早阻止义军陷入火器管的射程中。

  真是该死,清廷几时调派了火器营至总督府,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莫非是为小王爷而设的?

  哀嚎声四起,月剎不做多想地由天而降,七尺绫纱如水波轻荡,纱落血染,月色都见红光。

  在掩护仅剩的几名义军撤离时,眼尖的她瞥见一把大刀将劈上阿弥的后背,情急之下她扬起白绫取其生命,因而露出空门不及防备。

  炽热的痛感穿过胸肩,她知道中了暗算。

  “阿弥,撤。”

  在夜色下看不清真相,阿弥施以轻功跃上屋顶,一等主子离开火器管的射程,依先前的指示先带受伤的义士循水路远离杭州,以免被清兵搜查到。

  救人不着反损兵折将是月剎始料未及的事,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一船坞而去。

  别院她是暂时归不得了,玄月神教总坛又有娘亲在不方便,所以她趁天亮前找了个破旧的空船坞栖身。

  撕开白袍,她由怀中取出金创药,艰困地上着药,血迹斑斑的长袍令人触目惊心,似乎全身的血在一夕之间被抽干,找不回原来的白。

  稍事休息之后,严重出血的月剎仍咬紧牙关,忍着晕眩的身子。她没有权利倒下,何况别院里还有一个更严苛的挑战等着她。

  一身血的长袍是不能见人了,她在破晓之际潜入间布庄盗了衣服匆忙替换,并留下银两。

  路经河边将血衣弃之,看它随波流出杭州城,她才吁了一口气地回到别院。

  她一拉开房门,正对上炜烈赤裸上身的伟岸胸膛。

  “你去了哪里?”

  月剎浑身痛得笑不出来,径自强打起精神,避免倒在他身上,并以不碰触他身体的距离侧入房间,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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