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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五章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累成这样?

  以他的警觉心,没有人可以在他睡眠中来去而不惊醒他的,尤其是以一个不谙武功的文人而言。

  他当真睡得如此沉眠?炜烈布满乌云的黑瞳期待解答。

  但是──

  “他”的苍白脸色硬是在他心中撞出一个洞,该有的解释不敢问,生怕问出他心中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团迷雾如墨般深沉,隐约中,似乎有个环节扣不着,以致事情显得摸不着头绪。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乌衣公子纳兰性德的一首“浪淘沙”道尽沈恋心的心声,她在船舱内弹奏着七弦琴,弦音低切,吟唱莫可奈何的相思意。

  恩爱已绝,春梦短暂,断肠无人问。

  她是所为何来?一辈子因于低贱身分,守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恋,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男子别有所恋,痴迷的目光追随那一袭白。

  再怎么迟顿,也应该察觉得出男儿装扮下的女儿身,看来他……胡涂了。

  “来,破尘,干了这抔燕潮酩暖暖身。”好冰冷的手,炜烈心中不忍地搓温那不知保重的细手。

  月剎气弱地微笑,更平添她那我见犹怜的飘灵气质。“小弟不善饮酒,浅酌可好?”

  “不行,把它干尽,瞧你脸白得像丧家,一点元气都没有。”他硬是塞了杯酒在“他”略暖的手心。

  “小弟是受了些风寒,一时体弱才失了元气,实在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故意轻咳了几声。

  心不由己的炜烈卸下外衣披在“他”细薄的肩上。“你太逞强了,生了病干么答应出游?”

  “小弟不想扫了烈哥的兴。”

  烈哥?!

  沈恋心的肩头一僵,指乱地弹错两个音,原本不舒的月儿眉蹙如小山。

  他竟然允许一个相识不久、且刻意隐瞒其性别的姑娘唤他烈哥,这叫她情何以堪?

  杭州第一名妓竟输给个假男人?

  “你……你前儿个夜里去了哪里?”忍不住心中翻搅的疑惑,炜烈还是问了出口。

  “前天夜晚……”月剎假意思忖。“早子时是先父过亡时辰,小弟在佛堂陪娘亲念了一夜的经文。”

  念经?!他倒没想到这种事。“怎么我毫无所觉,一觉到天明?”

  “烈哥可曾看仔细小弟房内的檀香?”肩上正隐隐作痛,她以浅笑遮掩眼底的一紧。

  “檀香?”

  “小弟自幼体弱多病,娘亲上大觉寺向和尚师父求了安魂香,掺在檀木屑内燃熏,小弟大概闻久了已习惯,不像烈哥睡得那么沉。”

  与其被他发觉,不如先一步坦白,虚中带实,实中有虚,叫机警如他亦难办真假。

  纵有疑虑在心,他亦无从问起,因积非已成是。

  “噢!原来如此。”炜烈虽宽了些心,仍有疑云末散。

  每夜与破尘同床共寝,总是尚未碰到他身子就已浑然入睡,一觉醒来又不见人影,床的另一侧总是整齐无温,难道他三更未至就起身晨读?

  记得有一次夜半清醒摸不到枕边人,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见他趴在桌上打盹抱他上床,那时指尖似乎触到他柔软丘峰。

  自从遇上破尘之后,所有的判断力和果决力都在瞬间消失,他变得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二阿哥频频来信催问南方叛乱份子的讯息,他有心要去追查却提不起劲,眼前飘动的,全是破尘眉含温笑的淡雅面容。

  连一向最能挑动他情欲的沈恋心都觉得匠气,入鼻的浓郁脂粉味教人反胃,害他当了好一阵子的和尚。

  而最讽刺的是,唯一让他身体起反应的却是个书生。

  唉!栽得好惨。

  “我们净顾着谈私,烈哥的红粉知己堪称绝色,一手好琴如天籁,着实令人折服。”月剎浅酌一口地引开话题。

  贪杯易坏事,酒后容易出乱子,她还有点脑筋,知道自制。

  炜烈懒懒地一瞄沈恋心。“庸脂俗粉,拙手粗艺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当个曲江柳,任人攀。”

  一番无情的话像利石磨过的刀面,狠狠地往沈恋心的心头一刨,叫她不由得唱出那首“望江南”……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

  我是曲江临江柳,这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妓女也盼望觅个好归宿,你的话说得太残酷。”炜烈的无情令月剎心有埋怨。

  若能有选择,谁家儿女愿颠沛流离沦落风尘,谁不只望盼个平淡日子,无灾无痛到百年。

  “恋心,你告诉这位岳公子,我在床上的表现令你满意吗?”他故意说着露骨的话逗弄“他”。

  可惜脸红的另有其人。

  “爷是我的男人中最勇猛、最令人难忘的,恋心的身与心永远是爷的。”这是她的奢念。

  我的男人?!月剎听出其中的语病。“我还以为你们都称入幕之宾为恩客。”

  “呃?我……”惊觉失言,沈恋心连忙补救。“是恩也是客,花钱的是大爷,也就是恋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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