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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艳红的火焰如初生的芽,烧灼恶意的双手,还延着手腕攀爬,所经之处都留下深深烙痕,腐肉烤焦的味道教人闻着就想吐。

  妇人大声惨叫,恨恨的盘桓在床边,蹲低身子在床下搜寻,看见那张符咒。

  起初妇人咬着牙,露出不情愿的神情,转身往外走了几步。

  但还没走到门口,那张丑恶的脸又转过来,贪图小娃儿的阳气,彻底豁出去,整个人扑身向床。

  火焰窜烧,艳若红莲,密密麻麻、分不清是字或是图的红痕,很快爬满妇人全身,烙痕愈烧愈深、愈烧愈大,像绳索般缠勒得愈来愈紧,直到最后妇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被勒得灰飞烟灭。

  红绳落地之后,就化为朱砂粉末。

  少妇等到丈夫回家,才把惊险的事情说了。丈夫弯腰去看床下,发现只剩一张黄纸,符咒都不见了。

  这类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砚城里,人与非人各自营生,偶尔出现不安分的事情,虽没大到必须去木府求姑娘,却又闹得不得安宁。口耳相传之下,郑堆之名不胫而走。

  不论是人或非人,见到他都礼遇三分,毕竟谁都不知道何时会需要他的符咒相助,先打好关系总不吃亏。

  只要他出现,人人迎面都是笑脸,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

  “郑大师好!”

  “大师,吃过早饭了吗?”

  “大师,谢谢您的符,我坟上的祭品再没人偷吃了。”

  “大师啊,请摸摸我孙儿,让他沾沾您的福。”

  摊子摆好后,有来求符咒的、有来问卦的,也有受帮助的人心怀感恩,特地送来鲜蔬水果腊肉乾等等。从开摊到收摊,人潮始终络绎不绝。

  来求符咒的事件五花八门,诸如婆媳不和、兄弟阋墙、邻里相争到新宅安居、恶鬼侵人、恶人欺鬼,只要他拿笔沾朱砂,在黄纸上挥毫,一符就能息事宁人、消灾解厄。

  年月久了,郑堆的摊子成了四方街广场的一景,来砚城里买卖的商贾也对他印象深刻,离去时纷纷买符咒,保佑一路安全到家,不会遇到什么小妖小魔、小鬼小人来找麻烦。

  某一日,郑堆却没出现,摊子也没摆上。

  人们心里纳闷,邻近商家偶尔也探头,察看郑堆来了没有,但一整天过去,来求符咒的人失望而归,送礼的人伶着礼物又回去了。

  如此持续了三日,才有消息传出,原来郑堆吃鸡肉时被骨头噎着,一时喘不过气来,就此送了命。

  大伙儿都去奠祭。棺木用的是上好木材,丧礼办得风风光光,墓地选在一座小山坡上,望出去景致不错。邻近几座墓里的鬼,都承诺会好好关照新邻居。

  事情本该就此落幕。

  但是,七七四十九天后,郑堆竟又出现,在原地摆起摊子,同样的桌椅,桌上朱砂、笔、黄纸,一样不少。

  倒是郑堆的影子不见了。

  他不再是人,而是个鬼。

  坟里清静过头,他实在不习惯。邻居们虽都是好鬼,善意跟他亲近,但他还是想念摆摊时的热闹,加上没有儿子继承,惦记着老顾客,在棺木里辗转难眠,左翻右翻、正睡俯睡,最后还是决定再出来摆摊。

  砚城里本就是人与非人共处,是人还是鬼,众人也不多计较,照样老远见着郑堆就打招呼。

  累积四十九天没开摊,事情可不少,客人络绎不绝,排着长长的队伍,就为求得一张符咒,每个拿到手的都小心翼翼,用嘴把朱砂吹乾,视若珍宝的捧回家去。

  人潮来来去去,郑堆忙了好几日,才送走最后一个急切客人。他忙归忙,但做了好事,心满意足的收摊,在夜晚才开的酒馆里暍了点酒、吃了几盘小菜,还不忘给邻居们捎几样吃食回去。

  但是,过了一阵子,来求符咒的人渐渐少了,不再有人来送礼,也不跟他打招呼,甚至瞧见他就会低头避开。

  郑家三代摆摊,从来不曾如此冷清过,就连郑堆主动叫唤,对方也不停下脚步,

  反而加快脚步,甚至跑得飞快,像被火烧着屁股似的。

  就在他盼得望眼欲穿时,终于有人找上摊子来了。

  郑堆笑脸相迎,观看来人气色,却见一脸怒气冲冲,胖胖的腮帮子直抖,双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你这个老家伙!”

  来人怒叫,双手一扫,桌面就被抹净,朱砂乱撒、黄纸乱飞,笔还摔断了。

  “人人都说你符咒灵验,怎么我拿回去偏偏就出事?”

  郑堆脸色乍变,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能,我画的符咒从未出错过。”

  “可在老子家里偏偏就出了错。”

  那人怒声咆哮,抓住郑堆的衣襟,把他提得脚尖碰不着地。

  他勉强挤出笑,从未遇过这种事,应付起来格外不俐落。

  “先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城东养猪的,人人都喊我刘胖。”

  他人胖脸松,气愤时说话口沫横飞:

  “我家几头母猪接连死胎,邻居建议来跟你买了张六畜兴旺。”提起来,他就更气恼。

  “那么,是出了什么错?”

  如此简单的符咒,郑堆六岁时就会了。

  “你还敢问?”

  刘胖气得满脸通红,如似卤得恰到好处的猪头肉:

  “那张该死的符咒没让母猪生下一头猪崽,却让我老婆生了。”他的手愈抓愈紧。

  “恭喜恭喜。”

  郑堆嘴里道贺,心里狐疑。怪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刘胖声如洪钟,吼得邻近的人都觉得耳朵发麻。

  “恭喜个头!她一口气生了八个,要我怎么养?”

  他也盼着添丁,但可没想过一次就添了八个!

  “母猪不生,儿子却有一堆,难道我要把儿子当猪崽卖吗?”

  “您该不是把符咒贴错地方了吧?”郑堆被抓在空中,微微悬荡着。

  “你当我是笨蛋,以为我蠢到把那张符贴床头吗?”

  胖脸更扭曲,揪着他用力左甩右晃:

  “告诉你,我可是贴在猪舍门上的!”

  “这——这——”

  “这什么这?你是故意整我吧?”

  “绝对没有。肯定是哪里误会了,我再画一张符咒,您拿回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摇晃得上下排的牙喀啦喀啦直撞。

  “谁还敢要你的符啊?生都生下来了,有什么符能让我那些儿子都缩回老婆的肚子里?”

  想到家里那八张嗷嗷待哺的小脸,他这个当爹的不但骄傲不起来,双腿还微微打颤。

  郑堆一时想不到办法,也无法回话,眼看就要被摇晃得骨骼全散。

  好在有个中年妇人赶来,跑得气喘吁吁,稍稍缓过气来后,张嘴就对刘胖一顿大骂:

  “你犯懒的这家伙不待在家里,把儿子们都丢给我女儿,她才一个人啊,怎么有能耐照顾八个孩子?”

  中年妇人忿忿不平的直骂:

  “我好好一个闺女,嫁你都算委屈,非但没享到福,还忙得没日没夜,连好好吃顿饭都不能。”

  面对岳母,刘胖气焰全消,连忙放开郑堆,双肩紧缩,脖子都短了,唯唯诺诺的直点头,小声的想解释:“娘,我不是偷懒,而是来讨公道的。”

  “讨什么公道?”妇人直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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