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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因母亲病重,我通知忽哲和颜远风就地扎营,待母亲病势稍缓再动身。

  忽哲派出的人各自带了郎中过来,足有四五个。

  我看着那些老头子们哆哆嗦嗦地把金针往母亲身上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问起病因,有说肝火上扬,有说气血两虚,还有说得了伤寒,我气得差点儿把金针全扎到那些老头子身上。

  一直折腾到天亮,我已疲惫不堪,头疼得厉害,却依旧不敢稍稍合眼,只在母亲病榻前踱来踱去。我只怕一闭眼,母亲便不见了,就像父亲一般,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公主,公主,您歇会儿吧!"我的侍女袭玉和小雁焦急地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递茶,一会儿送汤,催着我坐下来休息休息。

  我烦躁得恨不得把她们赶得远远的。

  如果夕姑姑在,我可以倚在她瘦小却温暖的怀中,听她轻言细语的安慰,可她偏偏也不在了,也不知安亦辰那个浑蛋会不会好好待她。

  颜远风眼中已布满血丝,我很担心他的伤口会不会化脓发炎,但他除了每两个时辰出去巡逻一次,再也不肯离开母亲一步。

  总算那些赤脚郎中对普通外伤还是能开出药方来的,反正都是些止血止痛、消肿化淤的。我拿了几人的方子来匆匆瞧了瞧,见药物大致都差不多,遂叫人煎了,凉开,看着颜远风灌了进去,才略略放心。

  到了近午,几个乡下郎中为母亲诊治了,脑袋凑到一起商议了好一会儿,便走到我面前,由那白头发最多的老郎中领头说道:"令慈病势瞧来越发沉了,小姐预备一下,冲一冲也好。"

  我们的身份,自然是保密的,郎中们只知我们来头极大,却不知我们是落难的皇室贵胄,天朝公主。也许,所谓大燕天朝,从此只能存在于市井之中的评书和笑谈之中了。

  "预备什么?冲什么?"老郎中的话我听不懂,却看见颜远风蓦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果你们救不了她,那么,你们就准备给她陪葬吧!"颜远风面色苍白,慢慢说着,语调前所未有的森冷,甚至带了可怕的浓浓杀意。

  几个郎中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迟迟说不出话来。

  而我终于懂他们的意思了,只觉得心都在痉挛,尖声道:"不可能!我母亲前天还好好的!"

  我绝对不能失去母亲,这一想法简洁明了,不容改变,更不容有失。

  我冲上去,拎住老郎中的衣襟,怒吼道:"你们到底会不会治病!"

  老郎中战战兢兢道:"令慈病势凶猛,老朽本是乡村郎中,走家串户,这个,这个……也只能治治小毛病,令慈的病,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而另外的郎中纷纷辩解:

  "俺家祖传的是跌打损伤……"

  "老朽精的是儿科……"

  "我们老李家以治风湿出名……"

  我按捺住把他们一股脑赶出去的冲动,叫道:"这鬼地方就没名医了吗?"

  谁知,这几个人立刻异口同声道:"有!"

  "谁?"

  "医者白衣!"

  医者白衣?我疑惑地望了望颜远风。

  颜远风也放开母亲的手,站起来问:"医者白衣是什么人?"

  "医者白衣,是两三个月前在附近出现的一位少年大夫,妙手回春,天下无双!"老郎中啧啧称赞,"半年前,这里瘟疫肆虐,不知死了多少人,州府里不知派了多少名医过来,都是束手无策。亏得白衣来了,在疫区住了大半个月,差点儿连自己的命都给送了,才研究出了药方。因药材不够,他又亲自去南方调取药材……小姐也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也亏他年纪轻轻,竟把药顺利带了回来,救人无数,救人无数啊……"

  他转身合手念佛,"阿弥陀佛,这才是上天赐予咱们青州的大菩萨啊!"

  我两眼冒火,转身叫人去请忽哲。

  忽哲很快到来,听我提起医者白衣,立刻道:"此人最近的确是在青州、黑赫边境一带行走。但自从瘟疫控制了,他的行踪十分飘忽,我这次派人出去,就叫人特地留心此人,但这等异人,原本就可遇而不可求。"

  听他这么说,我几乎有些绝望了,瞪着母亲毫无生机的雪白面孔,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只是不肯当着众人的面掉落下来。

  这时帐外又有人在回禀,"又有郎中给带过来了。……要不要带进来?"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一迭声唤道:"带进来,带进来!"

  果见一个军士带了一个郎中走入帐篷,那郎中一见许多同行在帐篷之中,额上已滴下汗来。

  我一指母亲,喝道:"你快去看看,告诉我这人还救得救不得?"

  "是……是!"那郎中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才略一搭脉,便缩回手来,怯怯地和带他来的那位军士道,"军爷,这人的病,估计只有那个不肯前来的医者白衣能救了!"

  "医者白衣?"我和颜远风一齐惊呼。

  "医者白衣在哪里?你们遇到他了?"忽哲立刻问那军士。

  军士面有赧色,答道:"他,他就在去此二十里开外的一处小树林暂住。属下久闻他医术高明,特地去请了,没想到他却坚决不肯来。属下急了,想强带他过来。谁知……这医者白衣,身手很是高明,属下万万不是对手,只能罢了……"

  "医者父母心。他为何不肯来?莫非你得罪了他?"我急急问着。肯舍命救灾民的大夫,自然是好大夫,为何见死不救?

  忽哲叹息一声,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位医者白衣,为人甚是古怪。寻常百姓,他舍药救人,从不收人钱财;而富贵人家,却是狮子大张口,常常一要便是人家近半的家当,据说是因为"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若是官宦人家,则从来请不动他,除非是带着垂死的病人送到他面前,正如公主所说,医者父母心,他并不会袖手旁观。"

  "官宦之家又怎么了?"我气急道,"这人必定是穷鬼出身,所以见不得旁人意气风发,为官作宰。"

  忽哲干笑一声,也不答话,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二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母亲这样子,断断不敢再让她奔波上这么远。

  颜远风站起来,道:"我走一趟试试吧。"

  我瞧他满身是伤,一脸憔悴,忙拦道:"我去。论打仗你行,论找人……还是我去吧。"

  颜远风显然也舍不得离开,只是迟疑道:"那人性情古怪,公主你……"

  我哼了一声,侧首吩咐,"备车!"

  如果这个医者白衣真能救得了母亲,低头求求他,受些委屈又何妨?顶多等母亲恢复后再回头找他算账!

  忽哲张了张嘴,看我坚持,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瞧着颜远风。

  颜远风皱了眉,低了头,道:"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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