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97)_林家成

九十七

　　就算那老东西不是齐王，可自古王宫皇宫，都是世间最为可怕的地方。她怎么能去那里？

　　玉紫抬头看向公子出，嘴唇哆嗦着，问道："公子，可否不去？"

　　公子出笑了笑，"齐国至贵之人，邀你前去齐国至贵之地。姬怎似不愿？"

　　玉紫白着小脸，讷讷地说道："正是因为那是齐国至贵之地，妾一小小姬侍，实不敢近也。"

　　她退后一步，在他腿边跪下，以头点地，求道："妾心中惶惶，求公子勿许。"

　　公子出闭上了双眼。他冷漠而平淡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我寄居齐国，堂堂齐王开口向我要一姬妾，我怎可不许？"

　　他早就许了？玉紫僵硬地伏在那里，半晌，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公子出也闭着双眼，不看她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紫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她转过头，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游侠儿，想道：我怕什么？齐宫再可怕又怎么样？我一客居姬妾，以不变应万变，只求一个自保，谁又能奈何我？

　　她想到这里，心下稍安。

　　公子出慢慢睁开眼睛。他本来以为，玉紫还会向他苦苦哀求，他真没有想到，这一睁眼，看到的是镇定自若的玉紫。

　　这个妇人明明知道齐王宫绝非善地，为什么不继续苦苦相求？看来，她还挺了解他的，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便再难改变！

　　车轮滚动声中，前方的街道出现了玉紫熟悉的景色，宫的店面就在这附近。

　　玉紫低低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妾想见过父亲。"

　　"去吧，带两剑客相护。"这次参加宴会，玉紫的剑客没有贴身相随。

　　"诺。"

　　马车停了下来。望着玉紫缓缓跨下马车，公子出再次目光一滞。

　　宫还在店中。凡是大店，几乎都有后台，如公子出的六百家店面便是其中之一。因为游侠儿喜作彻夜狂欢，这时的临淄城还是灯火通明。而许多店面晚间也会开张。

　　宫现在睡在店中，他总觉得作为公子出的食客，自己并不够格。为了报答他，宫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替公子出赚钱。

　　当玉紫来到宫的店面外时，好几个游侠儿正在喝浆，吃豆渣饭。玉紫站在街道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腾腾的火把光下，满脸红光的父亲。只有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干瘦的老人，她的心才是暖暖的，才感觉到一种熨帖。

　　就这般，在街道中站了一刻钟后，玉紫才悄然转身，向公子出府中返回。

　　坐在马车中，望着点点星光旁的浮云，玉紫的嘴角慢慢地浮起了一抹冷笑：还真是朝不保夕啊。终有一天，她要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再随意摆弄她。所有人！

　　回到府中时，已近子时。

　　寝宫中，牛油灯火光飘忽。公子出跪坐在榻后，翻看着手头的竹简。玉紫来到公子出身侧，在他的腿边跪下，低着头，呆呆地望着地板出神。

　　玉紫抿了抿唇。地板上，公子出高冠博带的身影飘忽不定。片刻后玉紫说道："公子，那四个剑客是你赏赐给妾的，请允许妾带入宫中。"

　　黑暗中，她的双瞳幽亮，闪烁着沉静而神秘的光泽。

　　公子出放下竹简，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齐王后宫而已，又不是战场，何必带剑客？"

　　玉紫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求道："公子？"

　　公子出微微别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玉紫的心慢慢地向下沉，她低下了头退到一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的声音传来，"玉姬？"

　　"然。"

　　"无事。"

　　玉紫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正在叩击着额心的公子出，隐隐地，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厌恶之色。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从没有如这一刻般时间过得缓慢，又过得如此迅速。

　　沙漏声中，纱窗外腾腾燃烧的火把渐渐转暗，喧嚣声渐渐转少。

　　当沙漏流尽时，公子出放下竹简，站起身来。几个侍婢躬身而入，为他宽衣解带。

　　听着他宽衣，听着他入榻，听着帏幔飘摇声，听着四野寂寂，再无人声。

　　玉紫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床榻里。僵硬地睡在被榻中，听着外面的风声、树梢呼呼作响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玉紫久久没有入睡。

　　第二天醒来时，公子出已经出去了。梳洗后的玉紫一出门，四个剑客便候在外面。

　　对上玉紫，四人同时叉手，"公子有令，我等随姬一道入宫。"

　　玉紫并没有马上跟他们走，她悄悄地回到藏金的地方，取出两锭金来。然后，她找到管事，把两锭金换成刀币。

　　提着一个大包袱，玉紫在四个剑客的簇拥下，坐上了马车。

　　在马车启动时，玉紫转过头看向寝殿所在--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见到公子出。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看他一眼。

　　只是看一眼，终是看不到。

梦远书城(my28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