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96)_林家成

九十六

　　坐在主榻上的齐太子看着嘶吼声声的公子集以及语无伦次地辩驳着的领，眉头皱了皱。他低沉地喝道："来人，清场！"这个清场，可不是赶走众人的意思。

　　剑客们整齐有序地应道："诺。"

　　应答声中，十几个剑客走出。

　　几人来到蜜和领的身边。其中一剑客向公子集叉了叉手，道："恕罪！"他也不等公子集反应过来，头一转，右手一伸，拔出了把蜜刺穿的长剑！

　　哗！长剑一拔，一股血泉冲天而起！

　　已经穿胸的长剑一抽出，支撑着蜜的最后一点生机也就逝去，随着这股鲜血冲出，蜜吐出最后一口气，瞪着兀自带恨的双眼，尸体硬邦邦地向后砸去，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剑客伸手扶住，抬起她的尸体便向殿外撤去。

　　同时，另外三个剑客大步向叫嚷着的领走去。这时刻，他们的手都按在剑鞘上，双眼警惕地盯着领，防着他暴起杀人！

　　领没有暴起，他还在急急地看向公子集的方向，还在不停地求着他，"家主，我没有杀娇娇，真不是我，不是我啊--"

　　凄厉的自辩声中，剑客们架着领走向殿门。在领走出的同时，两剑客堵在公子集的面前，一人架住他一只手臂，倒拖着声嘶力竭，目眦欲裂的公子集也走了出去。

　　剩下的剑客，抬榻几，清血迹，行动如风。几息不到，殿中便又恢复了干净，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浓厚的血腥味，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了变故。

　　这个世道，刺杀是常事，死人更是常事。转眼间，欢喜喧闹声照常响起，众人的话题中，提也不提刚才这一幕了。

　　还在角落中的玉紫张着小嘴，脸白如纸地看着那一块空荡荡的地板，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暗暗叹息一声。

　　刚才这一幕，曾惊动了所有人，可坐在最前面的几个权贵，都是头也不曾抬一下。

　　公子出便是其中之一。

　　他举起酒樽，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饮着。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感觉到，纵使他坐在稻草堆上、牛马棚里，也会把那儿当成金玉殿堂！

　　一个瘦削的武士来到公子出身边，他慢腾腾地屈膝坐下，也不等主人吩咐，径自举起酒樽，自斟自饮起来。

　　武士喝了一大口酒，撕了一块羊肉，吐词不清地说道："第一次见你因为一个妇人杀人。"

　　公子出垂下双眸，优雅地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我的视野中，对我的人举剑的，都该死！"

　　那武士仰头把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嘟囔道："是对你的妇人举剑吧？赵出，你对这妇人挺上心啊。"

　　姓氏，自古以来，姓和氏是分开的。公子出的姓为嬴，氏为赵，所以他被唤为赵出。姓代表的是血统，血统可以追溯到母系氏族社会的女性始祖，所以古姓多为女字旁，嬴姓也有一个女字底。氏是姓的支系，是姓族的分支标记，是大氏族、部落、部落联盟的称呼。公子出的家国是赵，所以以赵为氏。

　　那武士说到这里，伸袖抹了一把嘴，把酒樽朝几上随意一放。

　　他目光一转，怔了怔，皱眉问道："赵出，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在武士的盯视中，公子出闭上双眼，嘴唇扯了扯，徐徐笑道："你说得对，我对这妇人太上心了！"

　　那武士摇了摇头，嘀咕道："实难明白你。"他按几而起，摇摇晃晃地走向另外一侧。

　　时辰过得飞快，转眼间，欢宴散了。腾腾火焰中，一辆又一辆马车驶出了齐王宫。

　　玉紫跪坐在公子出身侧，久久一动不动。她的心还在刚才那一幕上。不管是殿外的惊魂，还是殿中的血泊，都让她胃液翻滚。

　　一直闭着双眼的公子出睁开了眼。玉紫感觉到他的注视，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公子出垂下双眸。

　　这时，玉紫低低地说道："人命当真如草。"她的声音很低，犹带着劫后重生的余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公子出说起这些。如他这样的上位者，是不会明白她的感受的。

　　果然，公子出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后，他问道："姬又悲伤了？"

　　玉紫转过头，看着马车外的星光，回道："然。"

　　她的头上一暖。公子出伸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他摩挲着她的秀发，动作缓慢温柔。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玉紫竟清楚地感觉到他动作中的温柔。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偎了偎。

　　她这般依偎着他，他这般抚摸着她，两人轻轻相靠，彼此肌肤的热度隔着裳服透射而来，彼此的心跳在静寂中，细细倾听的话还会交融。

　　咯吱咯吱的车轮滚动声不绝于耳，马车中却一片宁静。

　　炭火在噼噼啪啪地燃烧，公子出低沉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了，"方才宴间，齐王问起了你。"

　　齐王？玉紫眨了眨眼，刚才她忙着看这看那，还真没有注意那个老头子。

　　公子出淡淡的声音还在飘扬，"齐王以为，你一妇人，能在短短数月谋来十倍之利，有过人之能。而且诸位夫人从韩公主嘴中得知你甚是有趣。他开口要求你到齐王宫中暂住一阵，与王后和公主做伴。"

　　到齐王宫暂住？

　　玉紫先是一怔，转眼她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她的脑海中响起了吴袖曾说过的一句话，"老东西喜与他郎君一起玩我，让人甚是难耐，休得提他！"

　　她一直怀疑，这句话中的老东西便是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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