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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二)

  下朝后,嬴政回蕲年宫。

  赵高远远端着五位夫人的木牌册过来,这是他连续几个月来每天必重复的差事,大王至今未宠幸任何一位夫人,这种事传进百官们耳里,什么私言都有,事关子嗣继承,赢室稳定,任人都急,一旦出问题,恐将做贴身宫人的也遭无妄之灾。

  嬴政扫一眼牌册,越过他身边,赵高立即转身,高高托起木托,举过自己的头顶,弯腰跟在嬴政身后前行,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到寝宫内,赵高小心翼翼的说:“今天是三月的春社日,大王要唤夫人们一道宴饮吗?”说完,他往前一步,将木牌册近到大王眼底。

  三月春社日,嬴政忽然想起三月的大雨,雨横风狂三月暮,想到夷简,抬眼却触及赵高手里的木托,漆黑的檀木册条突然好似一口口腥臭的浓痰……嬴政暴躁,一拳掀翻,“啪啪”几声,木牌册散落在地上,赵高惶恐,慌忙下跪。

  “备酒!”

  嬴政压抑住狂躁,出蕲年宫,独自往东面的雎雍宫走,高挺的背影,只着单薄黑衣,在宫墙尽头不见,赵高起身站在小宫门口,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沉思,表情若有所想。

  公子韩非静坐在窗前作画,画中的人对他一点也未生疏,他甚至不用刻意去记,她在他的笔下刻苦铭心,她不笑的眉宇不经意就与人拉开距离。李斯进来,到韩非身后,忍不住惊讶:“这是长安君成蛟的夫人!”不怪李斯惊讶,但凡见过她的人,实在是太难留不下深刻的印象,何况那次在围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和长安君。

  韩非不语,她做了长安君夫人,夷简曾说过,他知道,所以不语。

  “可惜,这么年轻,成蛟一死,她也沦落殉葬……”

  “你说什么?”韩非的笔陡然一动。

  “冬至前,她被大王赐死,葬在东陵!”李斯回答。

  一霎那,韩非的心紧紧地揪起,喉咙仿佛被一口气黏住,喉结上下滚动,气呼不出,唯一的安慰土崩瓦解,她竟然早已经不在,竟然早已经不在……

  窗外,刮起雨丝,春天的风还很寒。

  半夜,细雨停,一辆不起眼的狭长马车停在山脚奴隶村木屋前,马车里,追随一路的空气,有沁人潮湿的合欢露香,香气混入门内,夷简躺在铺上迷迷糊糊,身体突然晃动,眼睛微张,漆黑,凉意沿着双腿浸入体内。

  少顷,马车内,披着厚衣的两个中年命妇用温热的药水擦拭夷简的身体,杏仁、丁香、草麻子、白礬非子、香附子揉碎的粉末在温水里搅动,中年命妇拨开她的双腿,将粉末均匀涂抹上女阴,这是大秦最古老的宫廷催情秘术。

  夷简的身体在黑夜里逐渐散发诱人的香味,意识不醒时,她的身体在不安中扭动,从未有过的难受,压抑着她某种即将爆发的热情……马车速度疾快,向东直行,几个时辰后,天亮……

  天亮,嬴政帐内骤然异香,浓烈的香味传入呼吸,嬴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透红的薄纱,是否轻如蝉翼,薄明的,女人的胴体若隐若现,在帷幔内起伏抖动,而她,躺在他眼前的,是夷简的眼,微眯着凝视他,仿佛漾出水来……

  他,夷简知道是他,不禁对他笑,记不得所有的事,但只记得他,红纱包裹的身体迎向他,嬴政心跳瞬间加速,清晨,帘帐内依旧朦胧,暧昧的香味四溢,倾身向她,扯去红纱,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熟悉的,令人完全沉迷的肌肤交缠……

  双唇嘶磨,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滚烫,弓起……

  “夷简!”

  他低呼,极尽细致的抚摩,欢愉,在这一刻,释放,男人与女人彻底的交合,他的温柔和药末让她的初次觉不到疼,深抱着他,夷简的指甲嵌入他的背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到绸被上,爱他,她真的爱他。

  连续酗酒的结果,嬴政头痛欲裂,清晨的迤逦仿若一场美梦,怀抱夷简的肩膀,嬴政再次闭目,嘴角勾起笑意,暖和的帐内,肌肤相亲的疲劳,夷简意识亦跟随嬴政远离,身体很软,绷紧太久的放松,对她,这半夜何尝不是场唯美的梦,很久以前,在梦里,她嫁给他,此刻在梦里,她真正的拥有他。

  中午,帐内留有余香,嬴政醒,下意识扭头看身边,看到睡在身侧的夷简,皱眉,径直坐起身,掀开帷幔,远处,赵高低头跪在石柱角落里,嬴政了然,赤脚走下地板,低头俯视他,微愠:“好大的胆子,下去,杖刑二十!”

  赵高磕头:“谢大王不杀,谢大王!”

  赵高离开寝宫,嬴政回到床榻,手指抚她的长发,说来可笑,突然间他竟然怕她就这么醒,有生之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懦弱过,转身,几乎仓促而逃,虎狼强邦暴戮凶霸又如何,有谁用真心爱他?

  夷简伺寝秦王,这在后宫做了记录,一早上宫里井然有序的忙碌,大王宠幸女人,这是秦王宫里初次,偌大的后宫都在等待,等大王封赏,宫人好听封差遣做事,可是左等右等,只听闻王贴身给事中赵高挨了二十军棍,所有人琢磨不透。

  夷简醒的时候,已经日晡,躺在纯黑色的细绸绒上,睁眼望龙雕梁顶,心里明朗,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热情迎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宫女若看她醒,含笑靠近软榻,说:“我伺候你用水。”两人之前毕竟熟稔。

  用水,漱口,梳头,穿衣,妆扮,四年后,夷简终于再着女衫,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侧,只两髻用红色绸带绑到腰际,乳白色的绫罗缎裙,外罩一件青色无袖短袄,铜镜里,她看起来似曾相识。移步到寝宫外,走过长长地走廊,宫女带她去后花园。

  春天的后花园,仍是枯枝空荡,除了盘旋在屋檐上的几只白鸽,略给咸阳宫里带来些生气。夷简远远的看见他,站在水边树下,宽厚的柏树,形态上饱经风霜,苍劲古拙,跟他太过高大的身影,是那么的默契,从来没有仔细算过他到底有多高,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他仍在长高么,她所能见过的人没有比他更高①。

  他背对着她,盯视平静的水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并不急着转身。

  青袄,长发!

  他看见她在水面的倒影……

  “从来没有想到,你要这么做。”夷简站在他身后,心乱如搅。

  嬴政皱眉思索怎样开口,夷简又说:“做了这一步,以后我们是什么?”

  她的表情很生分,看起来不那么在意,嬴政转身,直视她的双眼,心里又有些恼怒,道:“自秦初起,备录载册被召宠过的女人都不得离开王宫,直至王死,陪葬或跟随王孙领赏封地。”

  夷简茫然!

  注解①:据《太平御览》引录嬴政长目,隆鼻,身高长八尺六寸,据林剑鸣《秦史稿》,秦制一尺合23.1厘米,依此折算,嬴政身高为1.98米,当然古代计尺或许有诸多差异,记录可靠的《秦始皇本纪》指嬴政平日佩戴长剑长约1.7米,那么综合存在资料推断,嬴政的身高应该在1.9米左右。

  加上长目,即长长的大眼睛,隆鼻,即高挺的鼻梁,嬴政是天下少见的俊美帅男当之无愧,添及母亲赵姬独一无二的美魅基因,作为凶暴的霸主,书中记载虎狼般冷漠的气质,长期运动(战士帝王),亲们,站在你们面前的,他……God,你们还敢看吗!

  (三)

  太子燕丹抽出案桌上的细长竹筒,筒内,一条蜷曲的花点白蛇,头部呈扁平的三角型,公子韩非与他对坐,看筒内匍匐不动的花蛇,他暗惊,燕丹手指拨弄它狭长的口,说:“我驯养了十年,采集他的气味,他谨慎,不熟识的脸孔很难靠近他八十丈。”如果失败,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用毒,韩非迟疑。

  燕丹合上竹筒:“他不死,天下人都要遭难,他无念情而言,我不勉强公子,也不要求公子舍身求危,公子是在下能信任的人,只要把它带进咸阳宫,足够,这对公子不过举手之劳,它一旦近身,他回天乏术。”

  能让韩国得以继续长存,哪怕舍身,有何惧?韩非温润的眼里,也折射出锐利的光氲。

  韩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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