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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只见他修长的手掌中端端托着个朱漆描金鸟笼,竹丝织成,只比蝈蝈笼略大。里头一双鸟儿只有寸许大小,羽毛明艳异常,乍看竟以为是蝴蝶。骆后最是痴爱花鸟,一时间爱不释手。瑞王也看得啧啧称奇,转而对晋王笑嚷:"这般稀罕玩物,也只有你能寻到,难怪母后最是偏心,方才还说挂念着你。"

  晋王笑而不语,看他倜傥谦谦,又这般孝顺体贴,骆后满意地叹一口气,嘴上却轻轻数落:"你那玲珑心思尽花在这些地方,被人知道,又该说你玩物丧志了。"晋王一面笑,一面搀扶骆后落座:"母后高兴,便是儿臣的福分。"瑞王嘻嬉笑道:"我看五哥的心思才不在花儿鸟儿,只怕对付府中姬妾还忙不过来。"

  绿衣宫娥奉了茶上来,听得瑞王这话,不免斜了眼风偷觑晋王。见他端起瓷盏,唇角带笑,眼光却淡淡垂下,尾指微微朝她一拂。这女子久在骆后跟前服侍,心思最是伶俐,见此情状顿时敛了眉目,悄无声息退下。左右诸人也在转瞬间退了出去,重帘轻轻落下。

  骆后仍是不动声色饮茶,瑞王略一诧异,猛省得他来意:"南秦有消息了?"

  "今早八百里加急传了信来。"晋王信手搁了茶盏,扬眉朝骆后一笑,"南秦大喜,何皇后已诞下公主,次日凌晨,裴贤妃诞下皇长子。"

  瑞王长嘘一口气,立时喜形于色:"好极了,总算落下这块大石头!"骆后这才将第一口香茶徐徐咽下,满意地点了头:"香气清远,这茶不错,回头捎些给晋王妃尝尝。"晋王欠身谢了恩,又听她叹道:"此时听来容易,只怕是费了不少工夫吧。"瑞王起身踱了两步,难掩快意:"总之诸事顺遂,万事俱备,下来便要真刀真枪拼一场了!"

  骆后也不睬他,只对晋王摇头叹道:"也难为那少年皇帝,你且将所知始末说来听听。"

  "是。"晋王恭然应了,择要将此事娓娓道来——

  何皇后临盆是在初九日未时,午后宫门便禁了出入,只限御医入内。岂料戌时刚过,天色黑尽,宫中一座废殿突然起火,火势来得蹊跷猛烈,浓烟腾腾将皇后所在的中宫也笼罩。

  宫中一时大乱,羽林骑封锁四下,奔走救火,却发现水龙车的铰链均被拆卸下来,要逐架重新分装,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办到。宫中越发乱作一锅粥,禁中侍卫纷纷忙于救火,却不料一队羽林骑突破宫禁,直奔中宫而去,声称保护皇后,将宫室团团围了。

  瑞王哎的一声:"围魏救赵!不对,这该叫调虎离山,必是何家故意纵火,想要趁乱将皇后带走。"晋王颔首一笑,"可惜扑了空,皇后早已不在中宫。"

  瑞王大奇:"怎么说?"

  "何皇后已被暗地移至栖梧宫。"晋王顿了一顿,语声平缓,"即是宁国长公主的居处。"

  饶是着意放缓语声,骆后也听出他话音中隐约钦赏之意。

  "这长公主倒是个厉害人物。"瑞王苦笑,"待她嫁过来,怕是有得消受了。"这话说得孟浪,晋王刚啜了一口茶,险些喷在地下。骆后蹙眉斥道:"满口混话!"瑞王一愣,不觉面红过耳:"我说消受,不是那个……那个,意思!"不解释倒好,一解释越发令骆后气结,晋王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瑞王无地自容,抓了耳根嚷道:"五哥,你还笑!"

  两位亲王似小孩子般相互笑谑,骆后也忍俊不禁,摇头笑看这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年岁只差几年,性情却是迥异,一个英华内蕴,一个飞扬跳脱,看来倒是手足情深。骆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来回,终是落在晋王身上。

  "既已万事俱备,更加不可疏忽。迎亲之日怕是千头万绪,大小事都要设想周全,稍有闪失便是满盘皆输。"骆后淡淡开口,令两人神色一肃,齐声称是。她虽用"迎亲"二字轻描淡写带过,一句千头万绪却隐伏了缜密算计、无边肃杀。晋王沉了神色,眼底锋锐夺人:"母后教训得是,眼下内外部署妥当,儿臣明日将往南辕大营巡视粮饷,武威将军随行,此番当再做检视,待到最后时刻定下人选,以免走漏消息。"骆后缓缓点头:"宫中有我,诸事太平,只是武威将军那里,倒不能全然放心,还需有个人从旁盯住才好。"

  她一双流波深眸牢牢定在晋王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神色。他剑眉入鬓,眼尾略挑,生就俊雅无畴容貌,此刻静静抬目,深褐色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澄净如天湖之水,不见杂质。

  "既然母后忧心,不如由儿臣亲往督察,从旁制掣。"晋王平静开口,神色如常,"迎亲之日,便由尚钧替我陪同太子,往凤鸣行宫迎接公主,主持一应事宜。"未待骆后开口,瑞王已愕然道:"我去主持大局?"晋王笑看他:"如何?"瑞王怔怔看一眼骆后,为难道:"向来是皇兄主持大计,母后定夺决策,此番如此要紧,倒叫我来拿捏,这……这怎么使得?"

  晋王温言笑道:"这也不难,诸事都已就位,你只需依计号令,余下事自有旁人去做。"瑞王迟疑还欲反驳,骆后已淡淡开口:"你皇兄言之有理,总要让你历练历练,此番有他护着,你便放胆去做,谅你这点能耐也捅不出什么乱子。"

  第十九章 故人一去不堪梦

  初生的婴儿,肌肤皱而发红,稀疏眉毛,微闭眼睛,裹在黄绫襁褓里,啼哭一声接一声。这便是少桓的儿子,这细弱身躯里已流淌着和他同样的血。昀凰伸手想要接过那小小襁褓,双手却无法自抑地颤抖。抱出婴儿的宫女只顾欢喜,将襁褓轻轻送入她的怀抱。

  触手温软,厚厚锦缎将小人儿包裹得安稳。昀凰怔怔捧着襁褓,良久不能动,连喘息也不能。婴儿却奇迹般停止了啼哭,睁眼望住她,乌溜溜眼珠,纯澈得触目惊心。昀凰猝然侧过脸,不敢再看这孩子的双眼,只恐在其中见到何皇后的影子。

  "长公主……"宫女在旁低声提醒,昀凰蓦地回过神来,似被尖针戳了一记,冷冷将襁褓送到她怀中,拂袖道:"抱走。"宫女抱了小皇子默然退出,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宫中规矩,孩子生下即交由乳母照料,三日后方可抱回生母身边,以避产妇不洁之讳。

  内殿灯火摇曳,依然可听见医女奔走忙碌的声音,间或有女子微弱的哀唤。一名汗湿鬓发的宫女步出内殿,低声禀报说皇后想看看孩子。昀凰广袖垂地,冷冷立在琉璃宫灯之下,仿佛没听见宫女的话。

  柔和光晕透过凤绕牡丹屏风,医女捧了汤药器皿匆匆进出,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屏风上晃动。昀凰微眯了眼,望着那屏风后的人影,漠然一字字道:"恭喜皇后诞下小公主,瑞泽万民,普天同乐。"

  好一个普天同乐!

  昀凰微笑,渐渐笑出声来,每一声笑都发自肺腑,心腔里似有什么急欲呛出来。

  "……殿下!长公主殿下!"惊惶的声音遥遥传来,忽而近在咫尺,直入耳中。昀凰猛然一颤,自睡梦里惊醒过来,却被光亮晃得睁不开眼。良久才瞧见随嫁女官商妤一手掀帷,一手秉烛,正惶急地望住自己。昀凰恍惚撑起身子:"何事?"

  商妤忧切道:"您方才睡梦中突然发笑……"

  原来又是梦,不知是几番梦回,总萦绕不去。

  昀凰抚了额头,只觉神识昏沉,头疼欲裂,"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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