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69)_叶听雨

六十九

　　至于为什么这样填，很简单--朱自强选这两所北方大学的目的只有一个：完全断绝自己上大学的梦想！几千公里之遥，别说是没钱，就是有人愿意助学也得好好想想，这么远可不是闹着玩的。考上了就算是给死去的父母一个交代吧。

　　高考结束后，杨玉烟和小雷都回到了狗街。李碧叶回来了，她已经中专毕业，9月份就要分配工作。管中昆、黄显华等人也回来了，得知朱自强母亲去世和猪肝被判刑的消息，众同学纷纷表示，合力负担朱自强上大学的所有费用！

　　特别是管中昆得知朱自强报了清华后，神情既兴奋又失落--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管大才子，初中毕业就选择了中专。

　　当晚，从不喝酒的朱自强大醉，管中昆抹着眼泪骂他："老子读书的信心就是被你狗日的给弄没了。我命不好，生不逢时，会碰到你这么个怪物！老子命苦啊，从小自认为才高八斗，可是跟你比起来，老子像个废物！废物！他妈的废物！"

　　朱自强喝醉了，听着管中昆含着热泪的抱怨，不停地傻笑。众人感到奇怪，这家伙喝酒后变成了闷声虫，这倒有趣。黄显华酒量好，看着昔日班上的两大才子醉了，忍不住就开始挑逗："我说两位大才子，怎么一个话多得像老婆娘的裹脚布，另一个却是不吭声？管大，听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

　　管中昆瞪着双眼怒骂道："屁！老子喜欢的是杨玉烟！可惜人家只喜欢朱自强这个王八蛋！"

　　在座的人一听这话，脸都差点绿了。李碧叶在场呢，她跟朱自强不清不楚，现在基本上都被人知道了。黄显华嘿嘿干笑两声，眼睛悄悄地瞄向李碧叶。

　　朱自强还是呵呵地傻笑，李碧叶没说话，抬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就倒进了嘴里。黄显华拦都没拦住："李碧叶你疯了！管大那是醉话，你……"

　　李碧叶冷若冰霜地看着他："我什么我？你不也是喜欢我吗？可我就是喜欢朱自强！"

　　管大突然骂道："锤子！朱自强有什么好？他不就是学习好，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好看，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

　　李碧叶大笑道："这还不够吗？"

　　管中昆嗫嚅道："够了……"然后头向下，趴在桌上直哼哼。

　　眼看着场面有些僵，几人只好宣布散伙。

　　第二天朱自强还在酒醉中，李碧叶敲门。

　　李碧叶开始询问朱自强有什么打算。她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朱自强，如果上大学没钱，她将不遗余力供他上大学！

　　"自强，不行！你不能参加工作！我反对！虽然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可是你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你只有上大学才能实现你的价值！"

　　朱自强脑袋还有些犯晕，傻乎乎地笑道："你说的是什么价值？"

　　李碧叶愣了一下道："当然是人生价值啦！"

　　朱自强再次闭上眼道："哦，人生价值用什么来实现呢？干一番事业？什么样的事业？做老板，赚很多的钱？用钱的多少来体现我的价值？还是去当什么科学家，搞什么发明创造，穷其一生的时间跟实验室和书本打交道，然后为国争光，获取无数的掌声鲜花荣誉？如果这些就是人生价值……那你呢？数一辈子的钱，在银行干几十年，把自己的青春、生命无私地奉献给伟大的金融事业？"朱自强越说越激动，语气突然尖锐起来，充满了嘲讽和挖苦！

　　李碧叶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那我要怎么想？"

　　李碧叶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的看法，你为什么不想上大学呢？"

　　朱自强笑道："上大学是为了读书，大学最大的作用就是给知识分子一张证明。学知识还是要靠自己？大学毕业证成了什么？未来的通行证吗？还是自己的卖身价目表？碧叶，我害怕读书了，不……应该说我害怕进学校！初中毕业我爸死，高中毕业我妈死，二哥被抓。我不想大学毕业的时候，其他人再出点什么事！"

　　李碧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家伙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想不到也有犯傻的时候，于是微笑道："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爸和你妈都是因病去世的，这能怪在你头上吗？自强，不管你怎么打算，你现在才十七岁啊！"

　　朱自强古怪地笑着："呵呵，要是在乡下都已经做爸爸了。"

　　杨玉烟站在门外，已经站了一个小时。怪只怪这间租房的隔音太差。虽然她早在心里已经替自己想好了各种借口，甚至早就认同了李碧叶跟朱自强牵扯不清的关系，可是这一刻，心，为什么还是那样的刺痛呢？

　　幽幽地一声长叹，玉烟把录取通知书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去。朱自强惊叫一声："是玉烟！"

　　李碧叶冷冷地看着他："是她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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