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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我满头大汗,说:哦哦,局长啊,来了一个朋友……

  我没说完,他就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我汗流浃背,急中生智地说:局长,我赶到你那儿去吧。但要宽容一点点时间,因为这个朋友住宾馆忘了带身份证,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说:好,尽快啊。我说:好好好。

  关了机,我大汗淋漓,像自己的举动被陶局监视了一样,他早不打迟不打,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处理时间差?万一乔市长那儿挨很久呢?

  一时,我不知怎么办,六神无主。这时,短信响了,一看,是吴局催我,上面写道:径直来市长办公室,到门口响一下我的手机。

  别无选择。我又发动摩托,一溜烟朝市政府方向而行。

  到了乔市长门口,里面亮着灯。我知道吴局已到里面了,便响了一下吴局的手机。他来开了门,介绍说:这是苏新。乔市长点点头,说:坐。

  我忙说:市长好。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乔市长显然刚才已听了吴局的汇报。他抽着烟,望了我一眼,说:扶贫工作干得不错,文章也写得不错,就是你这个苏新啊。

  我满脸通红。吴局说:这个同志有正义感,品质好。说完示意我把发票拿出来。我立即掏出那一大堆复印件交给吴局。吴局把他交给乔市长,说:这些发票全没入账。乔市长的脸色沉重,问:你就凭这些作为依据?我听了冷汗又出来了。

  吴局说:可以查我,我不反对。同时也可以查这些发票的用途,两件事一并查,查个水落石出。

  我不得不佩服吴局的政治经验了。他没有为自己辩护,只要求既然都是问题就一并查。关键时候,一句话就可决定事情的后果,我曾经把这当成耳边风,现在,才体会到是金玉良言。乔市长又望了我们一眼,说:没有别的事了吧?

  这话显然是送客。吴局欲言又止。乔市长没理我们,低头看其他文件去了。我们只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告辞。

  下了二楼,吴局说:你先走。我不敢把陶局叫我过去的事跟他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打招呼,骑着摩托就飞奔起来。

  到了陶局家,我受到了市长般的礼遇。陶局和夫人在家。陶夫人对我像亲人一样,仿佛几天不见,心慌得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她热情地赞美我勤奋工作,忠于首长,做人做事越来越成熟,然后把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洋水果塞进我手里,顺便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娇嗔地说:好白,大富大贵的手。如果不是在这种特定的场合,我一定会认为她是在挑逗我(陶局夫人比他小十多岁)。再后,她端上了一杯龙井茶,当然也是她介绍的,我很少喝这种茶,自然就弄不清好差。喝了一口,我说:甜到心里去了。她站在一旁,说:再喝。我说:这一口更香。她用又嗔又爱的目光盯了我一眼,才走。我把同学没带身份证,到宾馆住不进的谎,撒得滴水不漏。陶局始终面带微笑,自信而亲和地望着我。

  他以一个离任者兼长者的身份,和我进行了长谈。这一次他没有表扬我,反而指出了我个性中的一些致命的弱点。从这点上,我佩服陶局确有知人之明,对人性洞若观火。

  然后,他话锋一转,说:不管你怎么看我,我给了你批评,给了你压力,从某种意义上,有人认为我打击了你。

  我说:局长,我没这样想过。我认为你是对我的关心,是磨砺我。

  他开怀大笑,说:苏新,你今天终于苏醒了。不把你的棱角磨掉,你不可能成大器啊。我宁可让你恨,也要磨掉你的棱角,因为,我看出你是个可成大器的人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说:我年轻时也像你啊。

  我睁大眼睛盯着陶局。他说:我年轻时和你一样,恃才傲物,又胸怀大志,看不起人又内心孤独,整个就是一个矛盾体。后来,我遇上一位领导,在单位的处境跟你差不多,干好了没人表扬,干差了领导天天批评,变着法子批评,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自杀。

  啊,局长你怎么这样想?我的心悬起来。如果不是陶局亲口告诉我,我哪里能体会这个看上去要多威严有多威严、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的老成持重的人物,也有这样的磨难和痛苦。一旦明白了这点,我才感到他讲的是真话。因为他这种明智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没有参与鲁丰的“宫廷政变”。他是真的在磨我的棱角。是的,我身上有许多我自己都不能容忍的缺点,可很多时候,我没有反省过,而总以为领导对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我说:局长,我以前也许对你有些误解,现在,我真诚地向你作出检讨。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敲了敲桌子,说:玉不琢不成器,不是我说你苏新的好话,你的才干是局里一流的,超过了任何人。但事情得一步一步来,饭只能一口一口吃,所以这一次,在我快要离开这个岗位之际,我向组织部推荐了你为副局长。

  “啊?”我又一次惊叫起来。

  他接着说:在组织部,我说,我以人格担保这个同志足可胜任副局长一职,只要有可能,今后接我这个位置都能够胜任。组织部门同意了我的意见,也作了方案上报。

  我一下转不过弯来,好像车子开快了,一个急刹,身子快从椅子上摔下来。我说:太感谢局长您了。

  陶局的脸收紧了,他说:目前是铁板钉钉,只等发文了。不过,最后还得送你几句话。

  我说:请指示。

  他说:以后做事要学会变通,也要学会理解。一个人站的位置不同,就有不同的苦恼。你们的苦恼就是陶某管你们,我的苦恼就是上级管我。所以,为了工作,你今后也会有许多应酬,即使你自己不要,但不可能不送。不过,为了工作用掉了,你不要怕人说,不顶住压力你就当不成官。

  我明白了他的含意,就是说有些发票,不是他陶迈虚报冒领,实在是因为工作需要花掉了,必然要变通处理,以后我也是一样。这点悟性我还是有的。

  我立即说:局长请您放心。我也并非一介纯粹的书生,搞了多年的办公室,明事件识大局。

  他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而且要迅速处理,特别是留有你名字的东西。

  他打着哑语。毕竟,他还不必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就变成一种交易了。

  我说:知道。

  他说:五年啊五年,我在教育局就打磨了你这块玉。

  我说: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他说: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

  我说:现在人心不古,我以人格担保,良心对得起任何人。

  他说:好好,也不久留你,等你上任后再来叙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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