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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好吗?”我温柔地跟小女孩说。

  “你呢。”小女孩礼貌的答,“我很好。”

  “找我?”宁馨儿的声音响起来。

  我转头,她冰清玉洁地站在我面前。

  除了傻笑,我不知道怎么对她。

  “你脖子上的伤,是阿琅害的吧?”她微笑。

  那小女孩奔过去,搂住她。

  “这是——”我知道她并没有孩子。

  “这孩子应叫我奶奶,信不信由你。”她仍然微笑,“我是她的祖母。”

  孩子转头跳着出去了。

  我将本票递给她,“我非还你不可,我父亲对我大兴问罪之师。”

  她略为诧异,“乔老怎么这样矫情?算是我付你的摄影酬劳资好了。”

  我犹疑,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找可也不必羞愧,区区三十万,哼,待我乔穆成了名,成为国际名摄影师,老爹就不会嫌我不学无术了。

  争财勿争气,我英雄气短,将一张本票转过来转过去,手足无措。

  我解嘲的说:“改天他们又该说我更加没出息了,连汤药费都收。”

  宁馨儿笑,坐在琴椅前,弹起来,那曲子正是那小女孩遗留下的:七个寂寞日子,拼成一个寂寞礼拜……

  我眼睛看着窗外,“你可不应寂寞。”

  她微笑:“什么样的人才应寂寞?”

  “我母亲。”我冲口而出。

  她问:“如何见得呢?”

  一日我奉命去美容院接她,听见她与剃头师傅在诉说咱们家庭的详情,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加拿大毕业……她丈夫做成了哪几宗生意……用非常自得而悲怆的声音,理发师唯唯喏喏,一边赞她生得年轻。我在她身后听得几乎落下泪来,她丈夫、儿子都各有各忙,于是她要说话,竟跑到剃头店来找对象。

  老妈没有灵魂,但不见得她就不懂寂寞。她娘家现在没落,老舅舅、老阿姨不外是想她的钱,她的工作岗位叫妻子,入息不错、衣着随意、办公时间不规则,但她也寂寞。

  “你可以陪陪母亲。”宁馨儿停了琴声。

  “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叫你奶奶的小女孩陪你,你就不寂寞了吗?”

  她不出声。

  我仍将那张本票递过去,“我不能接受,为了这笔钱,我不能与你平起平坐,划不来。”

  宁馨儿诧异,一双冷晶晶的美目向我看来,像是洞悉我我的心事。

  我别转了头。

  她轻轻的说:“别忘了,有人叫我曼陀罗。”

  我轻笑重复,“但女人都是曼陀罗。”

  “看样子咱们又多了一项罪名。”她微笑。

  “你寂寞吗?”

  “为何追究?”她合上琴盖,“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打算为我解除寂寞?”眼神中有一丝嘲弄。

  我悻悻的说:“何必小觑我?”

  她不言语。

  我原想索性撒赖,加上一句:设试过别下定论,太武断了。终于没出口,幽默与下流,就那么一线之隔。在她面前,我无论如何得留个好印象。

  “阿琅要见你呢。”她站起来。

  “我也刚要见她。”

  琅站在门口,双手叠在胸前,美丽的脸上写着“我早知你们不会放过我”。

  我问:“你见到你的大块头了?”

  “见到了。”

  “他现在怎么样?愿意用一百头牛加锦缎千匹来买你回乡?”我嘲弄的问,一边用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

  琅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小人、小器。”

  我冷笑,“你要是试过尼泊尔刀板面的滋味,你就会说:大人、大量。”

  宁馨儿在一边笑出来,摇头。

  我说下去,“大块头为你痛哭流涕,很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我没有空,《婀娜》杂志订下我的期,下星期往纽约去做展览。”

  “你要走天桥了?”

  “正是。”

  “恭喜恭喜,”我皮笑肉不笑,心中很替大块头不值。

  我说:“你现在是脱胎换骨,从头开始,但是也得对敏敏哲特儿有个交代才是呀。”

  “要你急什么?”琅老大的白眼投将过来。

  “我是为你好,”我唉声叹气,“他是个粗人,说不定几时浊气上涌,可就上演《六国大封相》,许多碎尸案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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