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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依言半启樱唇,他将酸枣糕放进她的嘴里。她的脸立刻酸了起来,张开惺忪的眸子。

  “好酸。”

  “酸才好,开胃又济精神。”是聂府厨子专做来治她的圣品。“我听府里人说你昨晚未进食便回房睡了,你是一天吃六餐的人,今天又不吃,你会病的。病了就要看大夫,你不是不爱看大夫吗?”

  “大哥真是神通广大。”她微恼说道。自己又拿了块酸枣糕放进嘴里。

  谈显亚瞪他们瞪到眼珠几乎凸了出来。什么叫断袖?今日总算大开眼界!原来,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情,如同男与女一般。谭碔砆是他的同僚,平日只觉此人貌似女,男生女相是常有的事,有时靠近他,也会闻到一股香气;举手投足间也显斯文,是笨了点,但还不致于无可救药……

  要他眼睁睁看着他堕进众人嫌恶的世界里,他……良心难安。

  马车一停下,他立刻先跳下去。

  “大哥,他怎么啦?”

  “他在胡思乱想了。”聂沧溟淡淡说道。

  “他在家中受气,大哥就对他好一点吧。”

  “哦?我以为你们交情不深,没想到他连家务事也告诉你。”他与谈显亚并无交集,但打过几次照面,看得出他不是个会将委屈往外说的男人。

  “我猜的啊,大哥。”她掩嘴打了呵欠。“新年夜呢,有家累的人岂会跟一群单身汉共度?想是家中受气,才会不愿回府。他的娘子是千金之躯,必有骄气,会有争执不是意外。”

  聂沧溟望着她良久,确定她无心悬在谈显亚身上,才故意取笑道:“幸而当年你只是探花,否则今日受气的会是你。”

  谭碔砆但笑不语。不搭腔,是自保,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是懂的。每每他这样意味深长的话,总教她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看出她的性别?可能吗?她立于百官之间,无人认出她女扮男装,凭什么他能看得出来?

  “爵爷,快下马车吧!”谈显亚的声音在外急促说道,彷佛懊悔方才不该早下马车,留谭碔砆与聂沧溟独处。

  “碔砆,可要我扶你下车?”聂沧溟问道,向她伸出手来。

  她回过神,直觉漾起笑,说道:“多谢大哥。”欲握住他的手,他却巧妙躲开,改抓住她衣袖下的手腕,托她下马车。

  她心里闪过一抹警讯,但迅速隐去。她不愿花脑筋再深想,更不愿相信自己竟会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宁愿当自己是多心,因为她的自尊心会受损。

  “啊,雪愈下愈大了。”她喃道。抬眼见到满天雪花飞舞,最终飘落地面,形成积雪。

  “年年雪花都一样,但女人呢?”聂沧溟若有所指地暗示道:“女人又有几年青春好蹉跎?你说是不是,碔砆?”

  她面不改色地答道:“大哥在感慨了。你也近三十了,怎么还不娶妻?”

  “我的心在朝廷。”

  “难道你要一生独自一人吗?”她随口问道。

  聂沧溟耸了肩,笑道:“在家乡,我有亲生兄弟;在朝中,有我知心贤弟陪着我,够了。我这一生所要的情就这样了。贤弟你呢?难道你也要单身一人?”她可不比他,能一生一世不论婚嫁。

  “我?”她沉吟了一会,扬起眉笑道:“我与大哥手足同心,既是同心,那我也陪着大哥单身一生吧。”

  “无理取闹。”他喃道。

  银白的雪片愈飘愈大,狂风吹来,吹灭了悬于车顶的油灯,一片灰黯之中乍见她的脸上交织诡魅银光;她虽笑,却读不出她笑颜下的思绪。

  长年在朝中,见过的闺女有限,她算是唯一深交的姑娘。她未曾背叛过他,与他交心一切,上至国事,下至兴趣,她无一不坦白;唯有她的性别,她仍死咬住不说。

  她不说,他不问,只是偶尔心里好生惋惜,惋惜她胸无大志,只愿当到翰林学士。若她是男儿,他必逼她展露自己的才华,偏偏她不是。

  三年前,他只恨她不是男孩儿;三年后,他只恨科举制度竟容不下女儿身!

  “大哥,你又在叹息了。难道近日国事真有这么危急吗?”

  “唉。”又叹一声。忖思道,会叹息,不是为国事,而是为她啊!

  纵然旁人眼光有异,他是真心将她当妹子看待,暗保她的清白,即使是自己也与她尽力保持距离,将来她若喜欢哪家男儿,他定将她风光嫁出。

  但前提是,这男子要有足够的才智,要能容她,要能……敢要她。

  好头痛。一想到她再老下去,合条件的男子愈来愈少,他的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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