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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临秀连忙进来。一进御书房,他立时跪在地上,轻声道:

  “陛下,可要派人去得庆县?”

  “这是一定。你们都先下去吧。”

  太监、宫女与那名快骑兵静悄悄地离去后,临秀又低声道:

  “陛下,方才你已经想了一炷香了。”

  李容治一怔。想了一炷香?他以为只有片刻,难怪那快骑兵都有些害怕了。

  他在想什么呢?他回忆着,却怎样也想不起刚才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陛下?”

  他瞥向钱临秀,沉默一会儿,方道:

  “当年我在西玄,是你钱临秀自请圣旨,陪着我过去。月明也甘愿潜入醉

  心楼当个不卖身的小倌'你俩算是我最信赖的人……”

  “臣愿与月明亲自到得庆县一趟,必会带回皇后陛下。”

  “她若不肯回来……你就告诉她,这四年来我没什么认真守着承诺她的事,一心只想将大魏盛世重现,她回来后,我定照着她的话做,比她晚老些、比她命长些,你……多劝着她些。”

  临秀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了。他抵在身侧的双手颤着,嘴皮子也抖着,一双清秀的眼红了。他打小到大,还没见过被埋的人还能活着跳出来,陛下怎会不知?怎会不知?不管在大魏或西玄,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啊。

  明明会带回来的……只可能是尸身,陛下这样的交代他怎么做得到?

  ……陛下的心绪,还清明么?

  他不敢间,更不敢说陛下乍闻徐达被埋时恍惚的神色,正与十多年前陛下师傅自幼时一模一样。眼若月牙、嘴角弯弯,看起来明明在笑着,眼里所有情感都被击碎了,以致空荡荡再也不见一丝感情。

  他知道陛下是连他跟月明也无法尽信的,不是他们不值得信赖,而是陛下少年遭遇,令得他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去信一个人。

  只有徐达是个例外啊。

  如今,陛下将这件事托给他,已经尽他的能力相信他俩了……可是,他不敢直言!真的不敢!

  临秀哽声道:

  “陛下,您可记得西玄袁圆大师曾说皇后陛下一世平顺,她必定、必定是无事的。我跟月明定会带回皇后陛下的。

  “是啊……是啊……朕等你消息……如果她还不返,施计骗她也行……就说朕重病,逼她回来见朕最后一面。”

  “臣……遵旨。”

  “有乌桐生消息,一并回报。即刻出发吧。”

  李容治慢慢坐在椅上,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空出来的位子。他记得,徐达临行前的那一晚,还是坐在他身边看着奏折,直到她眼累了方离去。

  她事事以他为重、以大魏为重,正合他心意。他精力放在朝政,回头看见她,心里安了;心里有着她,只觉这条路并没有那么难走,没有那么孤独,即便是他有时累了,她也会从身后抱住他,让他有所倚靠歇息片刻。

  他……以为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他在大魏种下的种子发芽茁壮了,他不负这一世,届时他为太上皇,她是太后,那时,他随她尽情放纵?将自己的余生送给她,谢她这一路上的扶持。

  ……原来,人是这么的脆弱啊。

  当年,母妃死时,他只觉末来被黑暗的丝网铺天盖地给封死了,从此以后,他只能走上母妃为他选择的那条路。

  师傅自刎逼他继续走下去,他只看见师傅的血尽流在他的道路上……为了不成为父皇那般的人,为了不让李容治这个帝王成为史书上的昏庸之君,他步步为营,极苛待自己……如今,换徐达了么?换徐达在他的道路上染血了吗?

  他忽地看见书桌上最底下的奏折'伸手取来,正是当日徐达看过的那纳妃折子。

  在她临行前两晚,他用味砂笔在折上写道“不可无一,不可有一一”,随即放入原处,等着她耐不住去取。他连着两夜破例在她寝宫留宿到四更,这样的消息会传出去,众臣自是明白他对皇后的心意。

  她那两夜惊喜交加毫不掩饰,令他心里发软到都有些痛了。若是一般夫妻,她又何必障着他刻苛自己?那一晚……那一晚他若是坦率地跟她说,三十年后换他陪着她,她是否、是否肯回来?

  掌心一阵刺痛,他这才回神,发现奏折已被他捏得变形了。他再一定睛,发现不知何时御书房内已是一片黑暗,房外灯火通明,没得他旨意,没有人敢进房一步点灯。

  已经天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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