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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年迴急问:

  “搬去哪儿了?有说吗?”纵使知道她已婚,他还是要见她一面,亲眼见上一面来让自己……死心。

  哪儿呢?胡乱编个最远的--

  “好像是……好像是南方,不知是福州还是苏州。她的家人全过去了。”用力挣脱箝制,金牙婆问到一边喘气。

  “是吗?南方……”那他就往南方找!

  步履有些不稳,像是累积好几个月的劳累全在这一刻涌上,教他撑不住,摇摇晃晃地。

  恍惚地上了马,承载著无止境的疲倦,视而不见的任马儿走著。只想到,明天返回西平县,再来呢?哦……再来是将一家子人带到苏州居住,就像他原本计画的……然後……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到福州找人……

  金牙婆用著发疼的双手,目送他远去,扬著得逞的笑,咕哝道:

  “随便娶一个都比那死丫头好。你以後会感激我的,小伙子。”

  奇怪,最近这“金牛双骄”是怎地?每见一次她,都捣嘴笑得好不暧昧……难不成是生意被抢走太多,气怒攻心之後,傻掉了?

  元初虹做人一向很有良心,那金牙婆、牛牙婆在开平的城北、城西开业三十年,老招牌老字号,她也无意在她们的地盘做恶性竞争,所以她一直把重心放在城南、城东这一带。举凡有人央求她代为找差事的,她全在这两个地方的富户下工夫。

  怎知她合理的收费让穷人们直呼便宜,硬生生比其他牙婆低廉了五成,然後一传十,十传百,想找工作的人全往她这边涌来。

  找工的人多,缺工的人家却有限。她脑筋转得快,先将那些欲找工的人加以训练,比如说想在客栈跑堂的要先学会招呼口令;想进织坊织布的人就由弟妹指点一些精细的手法;更别说要进官宅工作了。元初虹牢记著都司夫人当初的怒颜,绝不会介绍粗心大意的佣人前去工作。

  就这样,逐渐的,她介绍出去的人都得到一致的赞赏。夫人们互相比较,口耳相传,不过半年时间,现在大户人家缺工的,一律要元初虹引介合适的人进来。

  她的风光得意,当然就使得其他人灰头土脸。尤以在地方横行多年,牙婆、媒婆工作一手包的“金牛双骄”(她偷偷取的)对她更是气得牙痒痒。

  元初虹什麽工作都能代为找人,就是不帮人买妾。对於这种差事,就礼让给金牛双骄去做了。老实说,这种工作赏银非常多,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赚。

  秉持不赚穷人钱的原则,再加上义务帮人做工作训练,在开平城南风光得意的元初虹所赚得的佣金实在也有限得很。

  幸好弟媳的绣品总被贵夫人争购,小弟的载运营生也相当兴隆,光这两笔收入就能养足自己家人外加姻亲柯老爹四口人;更别说如今不再当牙婆,成日净抱著孙女四处献宝的元大娘身边还存了一大笔积蓄了。所以才由得她把生意当慈善事业在做,不必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最近她更是鼓吹那些富贵夫人一同捐钱济助开平城内的乞丐、孤儿,成立收容所,然後由她来教授一些技能,帮助他们脱离乞讨生活,能养活自己。

  那些夫人们对民间疾苦并无任何认知,但只消带几个骨瘦如柴的乞儿来让她们看,随随便便说个凄惨身世,就能募集到一、二百两银子。

  有钱有势,一切好办事。

  元初虹之风光顺遂,可说是如鱼得水,没道理那两个老是尖酸苛薄她的女人瞧见她却笑得那般开心。她们根本恨不得揪她来一顿好打,以泻心头之妒恨。

  一个月来共见了三次面,也不说苛薄话,净指著她咕咕咕咕地笑,让元初虹总不由自主的搓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已经秋未了,城外的农田已收割完毕,她忙著领收容所的孤儿们到各田地捡拾稻穗,以及农人不要的稻梗;这些可以收集起来当堆肥,春天时可卖到不错的价钱。所以这一次都司夫人召唤弟媳过府一同刺绣裁衣,她也就没跟去。也好,省得再去看那两人暧昧兮兮、可怕极了的笑容。

  秋天快要过了,冬天将要来了,而她也从二十岁迈向二十一岁了啊……

  幸好娘亲被小娃娃占据了所有注意力,不然她恐怕成日被念得满头包。她的婚事常成了家中的争吵主因。当然,是阿娘与她争、找她吵,再没其他人会多舌。现下老娘一半是对她绝望,一半是爱孙如命,懒得理她啦。教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自个儿一人过得舒心快意,嫁人作啥?

  “元大姑,我们已经捡完一车啦!”几名小孩儿跑过来报告著。

  元初虹捆好了手上这一束稻梗,放眼看过去,牛车上果然已高高叠起,再也塞不下更多了。她笑著往怀中掏出零食:“很好,赏大家一颗糖吃,等会回到家,大姑带你们上街吃汤饼(汤面)好不好?”

  “好--”欢声雷动,各自领了一颗糖後,开心的跟在她後头。能够吃到食物对这些长年乞讨却不得温饱的孩儿来说,是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只要有东西吃,要他们劳动、学习都没关系,虽然那让他们很累很辛苦。

  七、八个小孩分坐在牛车的两边,由她驾著车,缓步往收容所的归途行去。她脑中想著要发薪饷给教织染的李大婶一两又三百文钱、教围锅台转(煮食)的王嫂子二两、教写名字的赵夫子二两四百文……她给的工钱一向高,只因这些教授者家中亦是清贫,以致於她每个月支付在孤儿以及工作训练上的钱不下一、二十两,恰恰好榨乾了她赚取到的所有仲介费。

  不过,那是无妨的,反正家里不缺钱。重要的是凡被她介绍去工作的人,都是勤奋又伶俐有本事的,那就够她自豪得嚣张狂笑不已了。

  收容所远远在望,便见得有人往她这边急冲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她那高头大马的弟弟。怎麽了吗?

  “再虹,啥事让你跑成这--”

  话未问完,她家小弟已大声叫著:

  “你快下来!我立即驾车送你回西平县,很快的,日赶夜赶,六天就到了,”不由分说探手抱下她,并吩咐旁边较大的孩子:“阿圳,你来驾牛车,回去後高叔叔会接手所有工作。”交代完毕,拎著人就跑。

  元初虹跟著心慌起来,虽然被颠得难受,但仍努力问出:“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天灾吗?人祸吗?有人陷害了他们全家吗?

  元再虹将姊姊放上马车,叱地一声,驾著马车快速奔向南方,正是出城的路径。这才开口道:

  “刚才慧儿从都司夫人那边奔回来,告诉我们一个大消息。那可恶的金婆子,看我回来不砸了她家才怪!”

  她还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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