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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就像是一对民间平凡却恩爱甚笃的小夫妻,正在相偕用餐。

  可一顿饭还未用完,外头已起了声响动静。“皇上。”阿婉悄然出现在潋华轩门口,有些懊恼不快,但总算记得面上不显露出来。

  “景诗宫来人了,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正召了太医去诊脉。”虽然来人字字句句都没提及要皇上过去,可摆明连太医都惊动了,皇上哪能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玄清凤佣懒含笑的脸色一变,有些为难地瞄了阮阿童一眼。

  “这……”他清了清喉咙,有点坐立不定。“嗯,可有说诗贵妃是哪儿不适?要不要紧?”阮阿童默默敢下筷子,低头敛容起身。

  看着她的举止,他不由心一紧,心神恍偬之下,几乎没听清楚阿婉回禀了什么。“说贵妃娘娘肚子疼。”

  “什么?”他终于回过神来,神情有些焦急。“肚子疼,好好儿的怎么会疼……朕还是去看看!”

  “是。”阮阿童面色平静地重过头去,吩咐阿婉道:“你快随皇上去。阿圆到太医院药库那儿领一匣百年野山参并一些养胎补身珍品,速速送到景诗宮.阿琯和我到南苑小佛堂向观音大士上香为娘娘和小皇子祈福。”

  玄清凤看着她镇静从容地交代好一切,刹那间心下既是感动又欣慰,却又止不住细细的心疼酸楚。

  她处事不惊,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宛然像个从容大度、统领六宫的一国之母。

  可是她就这样不吃醋不捻鲛,一心一意将他的女人和孩于安排关照得妥妥当当,玄清凤满心又酸又涩,大感不是滋味,却又有苦难言。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也是他要的局面,他怎能怪她?又怪得了谁?“皇上,您该去景诗宮了。”她提醒他。

  “阿童,朕……”他低头看着她,心底划过了无数的痛惜不舍和歉疚。

  但是在景诗宫等着他的,也是他的贵妃和骨肉啊。

  “去吧。”她轻轻牵动了下嘴角,不待他再言,行了个礼后便带着宫女离去。

  望着她远去的单薄背影,玄清凤良久无法思考,不能动弹。

  这天晚上,玄清凤没有回寝殿,只命人回来吩咐一句,将大礼袍和彩凰头面送至景诗宫去。

  “听太医说贵妃娘娘心郁气结,腹中胎儿略有不稳之象,所以皇上今夜便在那儿歜下,好安安贵妃娘娘的心。”阿婉说着打听来的消謇、。

  阮阿童只是点点头,将大礼袍和全套彩凰头面置于金黄缎盒里,仔细盖上了盒子,交代道:“阿婉,阿圆,你们和莱公公小心护送这彩匣到景诗宫,切记一定要看着贵妃娘娘收下,路上千万重教旁人有机会捣乱了去,知道吗?”

  “阿童姊姊,我们会的。”阿婉心疼地看着她苍白却沉静的脸庞,鼻头有些发酸,握住了她的手。“姊姊,你心放宽些,待会先睡下可好?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差,手又这么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太医看看?”“我很好。”她摇摇头,微微一笑,“去吧。”

  阿婉和阿圆满脸都是担忧,却还是只能依言,提了宫灯,好好护送彩匣到景诗宮去。

  毕竟明日先太后的祭礼大典,谁都耽误不得。

  待寝叚只剩自己一人,阮阿童强撑的一口气像是瞬间散了,冷冰冰的小手扶住桌角,馒馒挪动着虚浮无力的脚步,勉强蹭到了小榻畔,气喷吁吁地跌坐了下来。

  胸口好痛……一口气就像再吸不上来,她眼前阵阵发黑,再怎么揉眼都无法将逐渐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些。

  好像,越发看得模糊不清了。

  她闭上眼,稍稍定了定神歇会儿,只待脑际晕眩感退去了些后,才翻找出小周元丹。

  午后就该吃的,可她怎能当着皇上面服药?

  后来又是一连串的忙乱,景诗宫那儿还没消停,其他宫苑跟着搅得鸡飞狗跳,一下于这个妃子头疼、一下子那个嫔昏倒,谁都不肯服输。

  没人敢当真跑到景诗宮去“抢”皇上,就个个都到她跟前闹,逼她代为去向皇上传话,便是认定了皇上绝不会轻易对她发怒,也看准了她一个小小的领头宫女不敢反抗她们这些嫔妃之命。

  阮阿童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只得想方设法周旋安抚,一个下午和入夜来,累得面色青白体衰力竭,若不是凭着一股意志力死撑,早已晕厥不省人事了。

  “这样煎心苦熬的日于,以后只怕会多不会少了。”她疲惫地半靠在枕上,望着殿外黒沉沉的夜色,不由涩涩地笑了。

  如果她不爱他,那么累的也不过是身,可偏偏她爱他,被迫周旋在他宠幸、拥有的女人堆之间,她一寸寸熬干的都是心。

  脑中,没来由浮现了幼时随侍他于书堂上,曾听太于太师感慨地念过的一首诗:“不信呵,去那绿杨影里听杜宇(鹃),一声声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也不知怎的,她喃喃念了出声,越念,心底越是空茫凄凉怅然。

  夜静人悄,更深露重,今日是初一,就算抬头也看不见明月,看不见星空,只有一片永无止境的黑。

  五月初二,先太后祭礼大典,皇宫内处处悬挂着月牙色雪纱宫灯,象征帝后的金黄色缎扎礼球,还有备种先太后最害欢的花卉

  今日,该由清皇以孛于之身为先母行礼,上香,敬奠酒,然后再由孝媳执香恭拜,献酒,敬上五礼鲜果点心,再来帝后共率众嫔妃和奴婢宫女太监,为先太后行叩首三大礼,接着便是梨园坊上戏台演奏先太后最爱的丝竹曲目戏艺等等,这般到入夜,最后再上奉山珍海味百瞎祭拜,直待三炷馨香燃尽后,响玉碧十二鸣,如此方算礼成。

  阮阿童身为皇帝身边领头大宫女,自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要注意盯紧祭礼大典的进行状况,半点都闪失不得。

  她身子站得挺直,双手捧着极为重要的紫檀百福托盘,上头是酒礼杯盏,随礼祭司的唱名行事。

  “皇上敬奠酒礼……”

  玄清凤一身珠白银绣龙袍,发束玉冠,绝艳俊容神色肃穆恭敬,可当杨袖要接过阮阿童献上的酒盏时,不禁微微侧首,对她投来了一抹温柔祈谅的眸光。

  好阿童,昨夜之事莫往心里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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