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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人?”孙管事略微福态的面容一怔,用衣袖拭了试额角,随即道:“又是为老太爷送信来了吗?劳烦大人了。”

  广顺行经营南北货,而货物进出口、报关报税、甚至於与官府租用仓库这等杂事,本就得与官府打点好关系,孙管事原就因行务与李玄玉相熟,近一、两年,李玄玉还兼着送朝廷里给老太爷的信件,之後他们两人便更加熟稔了。

  “哪儿的话,不麻烦。”李玄玉将怀中信件递交给孙管事,注意到孙管事频频拭汗的动作,与他手上拿着的家法板子,不禁开口一问:“下人犯事了?”不然孙管事拿家法板子何用?

  “是……哎、欸……唉……”孙管事长吁短叹,望着李大人询问的面容,再看看手上的家法板子,忽地福至心灵,心生一念,便将李玄玉拉到一旁,低声道:“李大人,近几日乍暖还寒,老太爷身子不太舒爽,而大少爷这趟出远门,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孙管事,若有李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直说便是。”李玄玉很快就听懂了孙管事的弦外之音。

  “这、嗳……”孙管事叹了口气。原本,下人之事皆属家务事,没有闹到需要上县衙的。但是,眼下既然李大人来了,也算老天有意相帮,他、他真是瞧着那姑娘很可怜哪!

  “大人,是这样的,府内有个小婢,房中找出了大少奶奶不见了几日的玉簪。”

  李玄玉眉峰一抬,颔了颔首,下人偷窃,也是时有所闻,不足为奇。

  “找出簪子之後,小婢二话不说,当口便认了簪子是她偷的,本来,这事儿也不须劳烦大人,咱家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家法责罚了便是。”

  “理当要罚。”李玄玉依然颔首,偷窃是不对,他一向严正不阿,此风不可长。

  “但,老管事我罚不下手啊。”孙管事望着手上家法板子的神色显得十分为难。

  “此话怎讲?”做错了事便得罚,孙管事管着这麽大的周府,应当经验老道了才是。

  这教他怎麽讲?孙管事面容极为愁苦地望了李玄玉一眼。

  他总不能跟李大人说,是有人特意栽赃吧?而且,栽赃的还是……还是……

  “李大人,总之,这事搁着几天了,在下人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办,大少奶奶和其他下人们心中恐怕不平,办了,又怕晚些时候回来的大少爷心里不欢快,不如,交给你办可好?”

  李玄玉一怔。现下是要报官吗?但,孙管事方才又说是家务事?

  “李某该如何相帮?”

  “李大人,这啊,这小婢,本是大少奶奶带来的陪嫁丫鬟,大少爷喜爱得紧,甚至还有将她收房的打算,偏生她耐不住性子,待不到被收房後的荣华富贵,便闹腾出这麽大件事来。”

  “嗯。”实在贪婪……李玄玉摇首一问:“孙管事言下之意,是要我开堂?”

  “不不不,家丑闹上公堂,这成什麽事儿呢?”孙管事摸出怀中布包,拿出两支玉簪。

  “不如这麽着吧?李大人,这一支玉簪是夫人遭窃的,而那一支是我内人的。李大人您明辨秋毫,善察是非,您就帮我问问那小婢话,若她连自己偷的簪子是哪支都认不出来,您替我打发她走了便是。日後若是大少爷问上,我便说您恰好过府,而我为老太爷病了的事烦心得紧,便将人交给县衙了。”大少爷再怎麽喜爱绽梅,也不可能冲进县衙找人吧?

  “啊?”李玄玉瞪着两支玉簪,心中存疑。是他多心吗?怎地孙管事话中,已然有了小婢认不出簪子来的意味?而且,方才孙管事又说他罚不下手,莫非这当中有何隐情?

  李玄玉开口正想问个清楚,孙管事又接着说了——

  “李大人,内人的玉簪虽不如大少奶奶的贵重,倒也还可变卖不少银子,若簪子真不是绽梅偷的,您就好人做到底,替我将这支簪子送她,就说咱们府里,现今是万万不能留她,请她寻个好人家去,老的我也就这麽点儿可以帮她,李大人,您心慈人好,就帮小的这个忙,好不?”

  好不?顺水人情,并没什麽不好。

  只是,这事儿当真奇也怪哉,孙管事话中隐隐透出蹊跷,大大勾起他的兴致。

  於是,两盏茶後,李玄玉便见到孙管事口中的小婢——

  姑娘家一身青衫布裙,肤白似雪,刚被家法责罚过的一双手红肿非常,素净的一张脸容毫无血色,见着他这位县令大人的眸色却不惊不惧、不慌不怕,像早知道必然有场逃不过的灾难,大有一股豁出去的神气。

  这哪里像是个偷儿的眼睛?嵌在她鹅蛋小脸上的那两丸瞳仁,虽是有些空洞,但澄澈透亮、圆净莹润,乾净无瑕得直像街坊孩子们拿在手上的弹珠。

  当真是奇怪……李玄玉心中纵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姑娘,但姑娘一双红肿的双手,与一脸全无喊疼迹象的平静神色,却教他瞧着有些不忍,一时之间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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