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穿越·宫闱 > 胭脂绝代之玉娉婷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一八


  夜毅远远地观察着他,端了酒盏走过去。夜秋睿收住心思,迅捷地将白丝罗拢进襟内。

  “睿儿,你私自把那女人送回柬国,差点坏了父皇的大事。”

  “谁都不许碰她。”夜秋睿淡淡地说着话,眼光漫不经心地转向别处。

  夜毅变了脸色,怒气冲冲道:“常言私情害国,千古无出其外。你身为堂堂柬国太子,搞来一个女人乱国纪乱朝局,一旦有了大错,将难以挽回。”

  夜秋睿冷哼一声:“她看见咱们躲避三舍,唯恐再受欺骗,何来乱国纪乱朝局?”

  “至少搅乱了你的心神。”夜毅又变得苦口婆心,劝道,“睿儿,你的皇弟们尚且年幼,父皇唯一依靠的就是你了。这女人在身边,你处置国事难免会首鼠两端,父皇替你担心啊。覆灭肖氏,才是正理。”

  夜秋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断然道:“儿臣明白。父皇坐镇粮草辎重,儿臣前去翼国放手开打,共筑柬国长城。儿臣有句话铭刻在心,只能教敌手死!”

  他的言语凛切犀利,一道阴翳遮住眼帘。夜毅大感欣慰,忙着令身后的宫人将美酒满上。

  宴毕,殿外的文臣进来恭送太子殿下。夜毅一眼看见宫门前的老柳树下,长公主闲坐在那里,手里执着团扇,两旁的婢女撑着夹绸的竹骨遮阳伞,伞下还安静地站着穿针。夜毅的气又上来了:“她怎么也来了?”

  夜秋睿也看见了,微微地扬起了眉,带了一抹笑意:“是我要她来送我的,准备出发。”夜毅气得只会粗重地喘气,夜秋睿早就离了座,大步流星地走到老柳树下,他叫了声姑姑,全然忘了晌午时分的不愉快,含笑的眼波一层层散到穿针脸上:“你肯来了?”

  穿针仰头怒瞪着他,一脸寒霜。长公主笑道:“好了,人帮你拉来了,这大热天的,你的队伍啥时开拔啊?”

  当太阳偏向西边的山脊,全副王室仪仗隆重地出了宫门,在宽阔的官道上缓缓行进。稽阳城万人空巷,从宫门到城门,拥满了观望的人群,人们面对轺车上的皇帝与青铜白马上的威武太子,一浪浪的欢呼。仪仗过后,两边人众席卷跟随前行,仿佛依依相送,又仿佛忐忑不安。待仪仗到了城门,官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夜毅他们下了轺车,沿石阶朝着城墙头走。大排文臣武将簇拥着,两边还有持戟卫士护驾。一时人影绰动,石阶上稍显拥挤。夜秋睿止步回头,找寻穿针的身影。长公主由两名婢女搀扶着已显吃力,旁边的穿针低着头慢慢地走,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她吃惊地仰首看他,夜秋睿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明净的微笑。

  他自顾拉着她的手,走得极慢,手劲又是有力而坚定的。夜毅已是脸色铁青,又发作不得,心里气恼万分。那些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哪敢走到前面去?所有的人都放慢了脚步,一群人缓慢地朝城头蠕动。

  此时的柬国,正是水草丰茂牛羊肥壮的季节。站在城墙上,远处,蓝天之下青山苍翠,连山隐隐。遥遥望去,两山夹峙,恍若云天之门敞开,时有长鸣的雁阵从天空掠过。出了城门便是广袤起伏的原野,西北方向又是一片大湖,茫茫苍苍方圆一百余里,烟波浩渺。

  穿针张开眼眸,凝望这一段天地之壮阔,心中暗自感慨,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夜秋睿的视线慢慢从她的脸上移开,心中的温情却在孜孜蔓延,他希望那是只为他一个人盛开的笑靥。他不容分说,再一次握住她的手,声音依然清朗,带几分骄傲的,说道:“穿针,等我回来。”

  穿针脸上凝起的笑又迅速地敛去了。

  一片牛角号声划破了天际,紧接着,四面大鼓隆隆响起。夜秋睿的大军如隐隐沉雷朝城下逼近,无数“夜”字大旌旗迎风摇摆,带甲战马已经装备齐整,众将士齐刷刷挺立在夜秋睿面前。

  夜秋睿抽出太子宝剑,寒光闪烁,城头下一片震耳欲聋的吼声:“复仇雪耻!战无不胜!”

  穿针迎风伫立,不多时,夜秋睿的白马,连同他的十万大军开出了两山之门,像一条巨龙浩浩北去。

  继接的日子里,穿针隐约从宫人婢女的谈话中得到消息,战争已经集中在翼国西南方。人人纷纭,都说这是一场旷古大战,太子和肖彦的每次碰撞,都是震天动地,气势激荡。

  那日的午后,热得一丝风都没有,穿针照列在翠玲珑里午睡。为了怕轩外的束甲侍卫窥视,琐窗前垂了蝉翼纱的帘幔,外面的光与影全挡在了帘幔上,屋子里阴暗,稍显凉意。穿针还是睡不稳,胸口闷得难受,身子有种近乎晕眩的疲乏。

  她就在寂寞中打发着日子,屈指算来,她竟然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日子没来经事了。她一直没往别的地方想,抚摸自己日渐消瘦的脸,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或许一夜成了暮年老妇,等着枯萎残败老去。这样将青春剪断了也未必不是坏事,她理该遭到惩罚的,反正她已经有过快乐的,那些甜蜜的、梦一般的快乐,自己的心不会再有悲伤了。

  蒙眬地睡着,模模糊糊听见轩外的争吵声,长公主的居处向来静谧,就是那些婢女宫人,说话声也是细声细气的。长公主极少出现在翠玲珑,跟穿针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婢女奉令给穿针端茶送汤,伺候得分外周到。同在一个院子里,她们真的很少见面。

  穿针睡意还浓,翻了个身。外面的声音愈来愈嘈杂,分明朝着翠玲珑而来。穿针打了个激灵,连鞋子也不曾穿,赤足往屋门走。才走几步,就听见轩外的侍卫喝斥道:“奉太子殿下指令在此守卫,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有个尖细的声音怪模怪样的叫:“眼珠子瞪大点,这是皇上的手谕,皇上下旨绑了这个女狐狸,谁敢阻拦?”

  那两名侍卫没了声音。穿针顿感不妙,慌忙退到床榻边,门扉咣的被人踢开,几名宫人模样的人蜂拥而入。

  为首的宫人冷冷打量她一番,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在鄙夷她,接着一甩衣袖:“把她拿下!”有侍从早待得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拽住穿针的臂膀,使劲往外面推。

  穿针身上痛不可抑,睁着怒眼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皇上传旨,要肖彦的妃子进宫。至于何去何从,咱们可管不着,带走!”

  “住手!”

  门外传来长公主严厉的喝斥声,众人无声之中,长公主由两名婢女搀扶着进了屋。她死盯着为首的宫人,眼神明亮如炬:“谁敢把她带走?”

  宫人方伏首在地,跪安长公主。长公主颤着声音怒骂:“鬼鬼祟祟的进哀家的院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女人是太子亲手交给哀家的,你们敢动她,简直肆意妄为!”

  宫人谄笑,拿着夜毅的手谕,解释道:“皇上说了,进去别吵着长公主,赶紧把那女人带来。奴才们不敢得罪您,又得听皇上的,这里外不是人,您说是不是?”

  长公主淡淡看向穿针,眼光深沉得谁都看不透在想些什么,脸上的怒意在渐渐消褪。末了,她的声音柔和:“原来是这样……哀家多思多疑了。”

  她略一思忖,笑道:“这样吧,你们暂且回去。皇上要是问起,你们就说长公主说话了,那女人是太子殿下的,如果这样带走,等太子回来少不了父子间起龃龉,你们这些奴才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由哀家亲自将她带过去,太子回来尽管往哀家身上推,到时太子也不会拿自己的姑姑怎么样。”

  宫人听了句句在理,一瞧捧着的手谕,又为难道:“可皇上……”

  长公主和婉道:“万事由哀家担着呢,你们怕什么?”

  宫人连连称喏。长公主兀自由婢女搀扶着,姿态高扬地出了屋,后面的宫人随后,接着屋门徐徐关上,隐去了一室的阳光。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穿针睡意全无,她不安地坐着,隐约感觉危险又一次在向她逼近。如果柬国皇帝胁迫她,或者以她为诱饵,做任何不利于肖彦的事,她就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去。反正她已变得无所畏惧,必要时以一腔碧血来了断。

  她想着想着,心已安泰,脸上不见丝毫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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