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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他的眼中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抬起指尖轻轻拂开她缠绕面上的发,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漫过她的鼻尖,嘴唇从她的额角探索下去,最后与她轻轻相触……她不安地躁动起来,呢哝了一声,眼睛随之睁开。

  夜秋睿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手中的纨扇一摇一摇的。他距离他很近,温热的气息漫过,那唇却是扬起,带着兴奋。

  “穿针。”他看见她醒了,悠然唤着她的名字,那双幽澈的眼睛异样的明亮。

  穿针猛然起身,手指不由抚住了自己的唇,心尖似被烫了一下,心中的仇恨一波波扩张开来。她一把抓起凉枕,朝着夜秋睿劈头盖脸砸去,嘴里大声吼叫着:“滚!滚出去!”

  夜秋睿身形一闪,他的眼里有瞬间的黯然:“穿针,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没想到你这样待我。”

  穿针急促地喘着气,顺势将旁边盛凉水的茶罐也扔了过去,那茶罐是木制的,没什么份量,只在地面上扑通通的滚过。

  “我不想见到你,出去!”穿针咬牙切齿地叫着,身子无可控制地颤抖。

  夜秋睿看穿针见到他依旧如此激愤,俊美的脸上浮起一层阴霾:“你让我出去?我就呆在这里了,要去你出去!”

  穿针闻言摇摇晃晃地走,人就像虚浮在半空中,轻薄的纱裙曳动。

  “穿针,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他在后面突然叫道。

  她只做未闻,轻飘飘的似乎踩在棉絮堆上。夜秋睿疾走几步,穿针听到后面的步履声,慌乱地去拨门栓,夜秋睿粗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她,并将她的整个身子抵在了门板上。

  “你是出不去的。”他明亮的眼眸掩饰不住狂热的表情,刺得她呼吸若断,“你出了这个院子,也出不了柬国!”

  穿针愤怒地叫着,挣扎着,身子却被他束缚得难以动弹。咫尺之间,他的吻带着浓重的呼吸从容落下,轻绵绵地压在了唇上。那一霎那,穿针的身子僵直在那里,眼睛瞪得浑圆,连神智都似脱了窍,绝望的泪水滚滚而出。

  夜秋睿视线上抬,凝视穿针片刻,用受伤的口吻道:“你还在恨着我。”

  “我恨——恨极了。”穿针冷冷吐字,眼光飘荡在远处。那样凄绝的表情,让夜秋睿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放开了穿针,嘴角浮起一缕伤怀的笑,在屋内徘徊着走了几步,内心的压抑如潮水翻涌朝她宣泄。

  “是的,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在骗你。我是太子,家仇、国仇,这些仇都要报,难道我也错了?我骗你……我骗你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当我从姑姑口中听说你跟定了肖彦,我有多伤心你知道不知道?我急匆匆赶来找你,你却廖廖几句‘对不住’就把我打发走了!可我不恨你,因为我骗你在先,我恨我自己柬国太子的身份!”

  他的眼里泛起熠熠的水光,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穿针的两肘:“穿针,我不甘心,我们之间的尘缘不是这样想断就断的,是不是?你相信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我还是你的夜公子,穿针……”

  “够了,别再演戏了!”穿针发狂地摇着头,眼泪四处飞溅,“请你走开,太子殿下,我不会再相信你的!”

  “你不叫我夜公子了……”他松了手,怅然的声音从她的耳边流淌而过。

  “是的!是的!”

  夜秋睿一瞬不瞬地望着穿针,半晌,他突然酸涩地笑了笑:“好,我是在演戏。戏演完了,我就走。”他步履迟重地迈了几步,屋门大开,外面的热气瞬间涌了进来。

  穿针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无力地滑落在地。

  不知为什么,她本该满腔怒火,带着仇视的目光去控诉他,痛骂他一顿。然而,她只会痛苦地哭喊着,抽泣着。

  为自己,也为曾经的夜公子。

  曾几何时,有人陪着她走在韩岭村的泥石路上。她看着他的白袍翩飞,路边是烟一般的杨柳,她的心就像被这晴日的风,吹拂得暖暖的,甜甜的。不为什么,只为他朗润的笑,为他温暖的手掌。

  一切都是假象啊,为何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这是她最初想要的温暖,却是给她的最深的伤害,足够让她以一生去恨。她多么希望有人救她出这噩梦般的现实,为她寻一个干净的角落,没有欺骗,没有战争。

  ◎一寸还成千万缕

  长公主出了自己的屋子,仰望不见一丝云彩的天色,不无忧郁地朝内园张望了一下。她沉吟片刻,踩着碎步往里面走,刚走到走廊处,正看见夜秋睿垂着头,步履沉重地往这边走来。

  “睿儿。”长公主唤了他一声,夜秋睿抬起了头,他应了声姑姑,继续朝外面走去。

  “姑姑让睿儿失望了,穿针她性子有点倔。”长公主猜出了大概,索性直话直说。

  夜秋睿止步,勉强笑了笑:“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姑姑做得够辛苦。”

  “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前方战事有点吃紧,肖彦跟轺国联手,更加不好对付。我请父皇回稽阳固守城池,以防后院起火。”

  夜秋睿说完就出了走廊。长公主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把她放在我这里就没事了?皇兄一来,这孩子就危险了。”

  稽阳的皇宫没有京城的宏大辉煌,却也建造得别具一格,比起其它邻国绰绰有余。皇帝夜毅也算是既勤俭治国、又崇尚风雅的君主,逢年过节时他会摆开宴席大飨群臣,平时最多召集乐人轻歌吹奏稍图快乐罢了。

  今日不是什么节气,太子再次北征,皇帝自然当作大事,一时华庭笙乐曼舞,各文臣纷至归位。一曲玲珑的音韵,众美女歌姬扬袖踏歌,柬国盛世正值繁盛,一派升平。

  “阶上歌入怀,庭中花照眼。春心一如此,情来不可限。”

  夜秋睿斜坐在正席上,对周围热闹荒淫的场面熟视无睹,只顾低头看手中绣了山茶花的白丝罗。他默默地看,眼神里露出复杂难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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