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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绿绮……”宸雪无力地闭上双眸,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心痛如割。

  “御苑西北角上有一口枯井,宫人常在那儿祭奠亡人。”素衣无饰,银簪绾发,宸雪瞒着浣秋独自出了毓宸宫,辗转自宫人口中问得这一句。

  果然有一口枯井。周遭古木环抱,寂无人声,颇有几分阴森之意。宸雪挨着井沿缓缓跪坐下去,瞧着井底幽幽,黯黯垂泪。

  ——绿绮,你是为了我才做傻事的罢?是我动了不该动的歹念,不曾想,竟落入他人早已设好的圈套!你为我暗中联络紫菀,你为我取来红花……就算不曾当真下手,这些罪证面前,你又如何能够自白?你是为了我吧……为了保全我,不惜一死……你怎么这样傻呢?你教我如何当得起你这份情意!你打小陪在我身边,我亲手把你带进了宫来,可到最后,你为我而死,我却连一块微薄的棺木都不能给你……

  “这儿阴气重,又是风口上,你穿得那样单薄,当心着了凉。”

  正黯然伤怀,忽听身后清泠泠一把女声,关切之语熟稔得惊心。心骤然收紧,宸雪倏地回首,脱口而出,“绿绮——”入目却是一个结着双鬟的陌生女子。

  那宫婢四处张望一番,见周遭空旷并无他人,不禁茫然相问:“绿绮?绿绮是谁?”宸雪很是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眸中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轻轻摇头。

  因宸雪穿戴得简素,那宫婢走近前来,只是含笑,“你是哪一宫位下的?怎么独自在这僻静地方?”“我……”宸雪不知何言以应,只得答道,“是毓宸宫名下的。”又问:“你是?”她伸手拉了宸雪起身,笑道:“我叫宜然,负责这一带的洒扫——你在贤妃娘娘位下?可真是好差事!我才进宫的时候便听人说,皇上最宠爱的就是贤妃娘娘了,毓宸宫好似金屋一般哩!”

  宸雪苍白地一笑,淡淡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皇上爱重的是皇后娘娘,何尝还把贤妃放在心上……”一言未了指上骤暖,冰冷的双手被宜然合握在掌心——“怎么这样冷。”

  心上一热,眼中酸楚却就掉下泪来。宜然惊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宸雪未及开口,已听身后步履急促,呼唤连声,“娘娘!娘娘!”——浣秋领了三五宫人寻至此间,见得宸雪忙紧赶几步近前,“娘娘怎么不声不响便来了这荒僻所在?教奴婢好找!”

  宜然大惊失色,松手连连退开几步,满目惶然,“你……你是……”浣秋不明所以,正色道:“这是贤妃娘娘。”宜然愣愣半晌才慌忙跪了下去,说不出一句话来。浣秋也不理会,上前托住宸雪的臂膀,柔声道:“天色不早,娘娘回宫去罢。”宸雪点头应了却不举步,瞧着眼前惊惧有加的宜然,心下暖流涌动。

  深宫寂寂,到底有这样的人能以赤诚之心温暖这干枯冰冷的岁月……

  “带她回毓宸宫去,就留在我身边。”

  二十四、情仇未息

  涵柔静养几日,渐渐地已能下地走动。临镜自照,却见短短三五日间,原先因着有孕而稍显丰润的身体已然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连面上亦显出微微的蜡黄。

  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心上的痛楚钝重而久长,无尽地延伸至今后每一日的生命里。

  皇帝差人召了芳吟去细问涵柔日间情形,景珠又自午后便不见踪影,涵柔坐于镜前,唤了个小丫鬟在身后梳理着长发,只瞧着烛火熠熠怔怔出神。

  梳子顿了一顿,很快在发间愈加轻柔地梳了下去。涵柔微微举目,见执梳之人已换作了景珠,不由问:“这么大半日,去了哪儿?”景珠面色一僵,岔开了道:“娘娘的头发还是这样好。”涵柔觉出她神色有异,不肯放松,“我歇了午觉起来见紫堇鬼鬼祟祟的不知与你说些什么,之后便再不见你,去了哪儿?”

  景珠见遮掩不过,只得搁下手中玉梳,口中迟疑,“倒是桩紧要事,只是……”她再三踌躇,见涵柔自镜中牢牢迫视,到底低低开口:“奴婢隐约觉着薛氏身死似有蹊跷,便嘱咐了紫堇暗中查问,不想,果然问出一桩蹊跷事,奴婢方才已前去核实无误——据曾眼见薛氏尸身的宫人说,薛氏脖颈上的勒痕,在后颈交叉……”

  涵柔不解,只是皱眉。景珠愈显凝重,低声接续下去,“若薛氏当真是自尽而死,便只有前颈会留下伤痕;如今却是后颈有交叉绳印,分明是——分明是为人勒杀伪作自杀……”

  涵柔怔怔难语,良久才体会出话中石破天惊之意,口中喃喃道:“不是自杀……那会是谁……”心下一念突生,“杨宝林?是她发现凝碧尸身,是她指证凝碧畏罪自杀,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景珠轻轻摇头,“太迟了,娘娘。杨氏昨儿夜里暴病身亡,听说是恶疾,今儿一早尸身便送去火葬了。”

  “杀人灭口……一定是杀人灭口!”涵柔霍然抬首,眸中光芒雪亮,“有人刻意在遮掩什么……凝碧是替罪枉死的!背后,一定还有个真正的凶手……”满心里正猜疑不定,却自镜中瞧见景珠微有惶然地垂下了眼去;涵柔骤然回身,一把攥住了她的双手,双目灼灼尽是急切之意,“你……你是不是已然知道了些什么?”

  景珠肩背一僵,触及涵柔目光的刹那仓皇地掉开了视线,许久,缓缓自涵柔掌中抽出了手来,哑声道:“娘娘当真想知道?”她不假思索已是颔首,话语坚定没有半分犹疑,“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景珠深吸了一口气,迎上涵柔微微发白的面容,掩不住话音轻颤,“流春堂的宫人尽已获罪身死,奴婢千方百计打探了许久,才自那日当值的侍卫口中问出,就在薛氏死前约摸一个时辰,曾见太后娘娘身边的洪嬷嬷领了三五个内监神色匆匆往流春堂方向去,不到半个时辰又急急回返;不多时,便传出了薛氏自尽身亡的丧讯……”

  “太后……太后……”涵柔喃喃低语,神色恍惚,脑中思绪却是突兀的明晰——

  是太后身边的人勒杀了凝碧再令杨氏把一切罪责推到所谓“畏罪自杀”的凝碧头上,待风波暂歇,又将出面指证的杨氏灭口,从此死无对证……当真是狠毒啊!太后不惜用这般毒辣的手段,接连害死两条人命来掩盖真相,该是为哪个真正的凶手开脱?

  一定是为了她……只能是为了她……

  ——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再熟稔不过的姓名。

  她是嫉恨我的,她打从心底里嫉恨我。皇后的宝座,君王的爱幸,无上的荣华……是我,夺走了本该为她所有的一切!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我的夫君是她倾心所爱的那个人啊……在我闯入之前,他们一同度过了五年的岁月。她怎样地爱他、怎样地在乎他,她如何能够容忍他投注到我身上的温存视线,如何能够容忍他对我的千般爱溺万般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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