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84)_林家成

八十四

　　玉紫点了点头，道："此事易办。烦请管事替我找来二百名闲杂妇人，需手脚齐全，耳聪目明，我愿雇用她们。"她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五十刀币塞到管事手中，看着他的眼睛，她徐徐说道："以君之能，找到这些妇人不过一日之功。这些钱币，愿雇君一日。"

　　临淄城中，聚集了大量的外来人以及一些流浪至此的庶民。玉紫的要求中并没有点明要美人。最重要的是，玉紫请的人是会给工资的。

　　管事向她躬身一礼道："二百妇人，不过一呼即至，当不得姬五十刀币。"说罢，他把三十刀币还到玉紫手中。

　　玉紫哈哈一笑，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老人还挺有点意思的。

　　玉紫在两个剑客的簇拥下，径直向离府门最近的浆店走去。

　　看到她走近，两个店员先是一怔，那个见过玉紫的，连忙叉手行礼道："小人见过玉姬。"

　　玉紫点了点头，她朝约有二十平方米的浆店看了看，问道："如今你们每日贩浆，需用大豆几何？"

　　一店员道："二十葫芦。"这时还没有统一的称量工具，因此这人答的是葫芦。玉紫把那葫芦放在手里掂了掂，估摸一葫芦的大豆在二斤左右。

　　她又问道："每日磨浆所剩之渣何用？"鲁班发明的磨盘对时人来说，是用来磨麦面稻谷的。用它磨大豆是从玉紫开始。所以这些人，还真的不知道磨豆浆后剩下来的渣子有什么用。这是一个没有豆腐的年代。

　　两个店员面面相觑，一人说道："渣？无人吩咐有用，弃之于侧。"说罢，他朝着屋后面的垃圾堆里一指。

　　真是浪费。

　　"善。即日起，所有豆渣都留下来，我有用处。"

　　"诺。"

　　玉紫朝店里面走去。她朝每个角落细细地瞅了瞅后，命令道："把店扫净。"

　　这命令她以前也一再重申过，两个店员有点怕她责骂，低着头讷讷应是。

　　转了一圈后，玉紫便向下一个店面走去。

　　这一天，玉紫还抽空回来，向制陶工要了数千只陶碗，当然，她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

　　除此之外，她还找一个泥土匠和铁匠，分别订制了二百个土灶和二百口铁锅。同时，她还囤积了大量的盐。

　　到这时，公子出给的十金，已用出了三金。

　　做完这一切后，玉紫便忙着对管事找来的二百个妇女培训。她的培训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告诉她们怎么使用铁锅炒食。那炒的食自然便是豆渣了。当然，这炒豆渣，是不会放油的。

　　玉紫记得，她小时候家里很不富裕，她的母亲曾经把豆渣放盐，炒了来吃。这种豆渣炒熟后，闻起来有一股大豆芳香，吃起来口里干干的，很饱肚，不过味道真是一般般。

　　用了七天，玉紫把一切准备好后，这二百个妇人便带着灶台、铁锅，加入了二百家浆店中。与此同时，所有的浆店，在"美浆"的旁边，另添了一面旗帜，那旗帜上写着"饱腹之食"。

　　这一天，整个临淄的小商小贩、庶民游侠们惊奇地发现，那处处都有的"美浆"店里，提供一种炒得香喷喷、热腾腾的食物，那食物松松散散的，很便宜，一陶碗只要一个刀币，如花三个刀币，就可以吃四陶碗。

　　而且，这种食物若是配上美浆一起饮用，那感觉真是回味无穷啊。

　　第一次尝到炒食的临淄人，正如玉紫所料，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便喜欢上了她提供的这种豆渣饭。

　　豆渣的出现也带动了浆的销量，不过半月，玉紫所经营的二百家店面，不分上午下午，都是人声鼎沸。

　　这个时代餐馆都极少，更别提豆渣饭这种价格极其便宜的快餐了。平素这些庶民都要在家里用过早餐才出来做工，做了一天，直到太阳西下了，才回家用晚餐。而那时，不管男人女人，都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了。

　　豆渣饭的出现，让众人一下子觉得时间变多了。他们可以一大早便来到集市，花一两个刀币吃饱豆渣饭后，继续忙活，下午时，也可以在刚刚感觉到饥饿时，便再用一碗热腾腾的豆渣饭。

　　这还是那些家里离得近的庶民。如家隔得远的，通常饱一顿饥一顿，或用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对付着。干粮也就罢了，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些干粮都冻得僵硬如铁，实在难以下咽。

　　如果说美浆还是偶尔才舍得饮上一筒的奢侈品，那豆渣饭就是庶民、游侠、普通百姓们最喜欢的食物了。

　　特别是就味道而言，豆渣饭比庶民家中用大豆和麦粱的麸皮煮成的食物，要好吃得多。

　　因此种种，半个月后，豆渣饭的销量已大大地超过了美浆。为此，玉紫在每家浆店的旁边再租了两个店面，足足新增了四百家店面。这新增的店面中，面积明显增大，足可让那些无处可去的路人坐在店里面吃完豆渣饭再走。而不用如以前那样，非得站在寒风中进食。

　　不过，这新增的店铺中，销售的浆不再是"美浆"，而是那种不放稻米、纯由大豆煮成的豆浆。自然，它的价格也变成了一个刀币三碗。

　　可以说，新增的店铺，价格便宜，不用花多少刀币可以敞开肚子大吃一顿，走的是平民路线。

　　这一日，玉紫带着两剑客，径直来到公子出面前。

　　一连数十天的阴霾之后，今天是难得的太阳高照。公子出正懒洋洋地坐在榻几上，与食客一边闲聊，一边对弈。

　　玉紫曼步走到公子出右侧，盈盈一福，见他忙碌，她也不敢打扰，只是低着头，等着他静下来。

　　公子出按下一粒白棋，头也不回地问道："何也？"

　　玉紫回头，从一剑客处拿过一卷竹简，双手捧向头顶，朗声道："禀公子，妾与公子之约，已过七十八日。妾已赚足百金之数！"

　　公子出执棋的手一顿。

　　玉紫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捧着那卷竹简，道："百金已归府，此是账册，请公子一睹。"她抬头看向公子出，杏眼扑闪扑闪的，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那表情上写满了"我很了不起吧，快夸奖我吧"。

　　公子出嘴角一扬，伸手接过那竹简。他随意翻了翻，抬头朝左侧一剑客点了点头。

　　那剑客双手一叉，转身离去。不一会儿，管事出现在公子出的身前。

　　公子出把竹简递给他，懒洋洋地问道："此事可真？"

　　管事恭敬地应道："臣刚才已清点过，确有百金之数。"

　　公子出挥了挥手，示意管事退下。

　　他微微倾身，盯着小脸上满是期待，因兴奋而双颊红扑扑的她。公子出笑道："怎么刚满百金，便来告知于我？玉姬不是最好财吗？为何不等期满之后，把多赚之金全部埋藏妥当，再来禀报？"

　　玉紫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嘴唇向下一拉，苦涩地想道：我倒是想啊。可我所做的事，根本瞒不过你的耳目啊。

　　这时，公子出右手一伸，扶起了玉紫的下巴，逼得她抬头看向他。公子出盯着她的眉眼，悠然一笑。这一笑，宛如春风，温煦之极。

　　公子出松开手，身子向后一仰，低笑道："玉姬，确实有才。"

　　玉紫大喜，她咧着小嘴傻笑了一会儿，才记得向他深深一礼，颤声道："谢公子夸赞。"

　　公子出双手一拊，命令道："来人！"

　　"在。"

　　"赏玉姬十金！"

　　"诺！"

　　玉紫大喜，这时刻，她的心怦怦地跳成了一团，她舔了舔上唇，暗暗想道：我又有十金了。上次那十金我才用掉三金，这一下我有十七金了！我，我有十七金了！

　　狂喜中的玉紫，不断地深呼吸着，她要控制自己，要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她真的不想这千辛万苦得来的金又给飞了。

　　这时，公子出转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是那么明亮深邃，隐隐地还含着笑意。他打量着小脸红扑扑极力压抑着兴奋和激动的玉紫，嗤笑道："休要勉强。上次那十金，你还剩有七金吧？"他刚说到这里，玉紫便嗖的一下抬头看向他。她小嘴微张，一脸的不敢置信，一脸的痛苦。

　　公子出对上玉紫痛苦的小脸，嘴角抽了抽，伸手按揉着自己的眉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想戏弄她的冲动。

　　当他的手松开时，他的笑容依然浅淡，他朝她招了招手。听话的玉紫连忙挪到他的腿边坐下。

　　公子出伸手抚着她的秀发，看着她，温柔地说道："那七金就给了你吧，省得你日日想着怎么埋藏它。"

　　一瞬间，玉紫的双眼便变得亮晶晶了！她抬着头，双唇颤抖着。不知为什么，她明明只是感激地看着公子出的，可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却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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