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43)_林家成

四十三

　　她追到那太监面前，急急问道："寺人，这、这当真是公子之意？公子为人有古贤之风，断不会下此荒唐命令！"

　　那太监站定，对着慌乱的玉紫翻着白眼，却是不答。

　　玉紫白着脸，见那太监转身提步又要离开，连忙扯着他的衣袖。

　　她的手刚刚伸出，那太监便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不满地瞪向她。

　　她终于明白了。她咬了咬牙，哆哆嗦嗦地在衣袖中掏了掏。可是，她的衣袖中除了刚得的那一锭金外，连一个刀币也没有啊！

　　玉紫右手捏着那锭金，手指抖了又抖，心都缩成一团了。眼见那太监轻蔑地瞟了她一眼，转身又走，玉紫急了，她一咬牙，伸手紧紧揪着那太监的衣袖，把那锭金，颤抖地放在他的手心。

　　那太监一见金，表情却有点奇怪，他低着头，朝那金看了又看，掂了又掂，却向玉紫问道："就这一锭？"

　　玉紫气得脸涨得通红，她苦涩地笑道："这一金，可有二两啊。"她也不想与太监争辩这个话题，当下急急地问道："寺人，这命令可是公子出的意思，他不是这种人啊！"

　　那太监还在掂着手心的那锭金，把它抛上抛下玩了一阵后，声音一提，突然喝道："公子有令。"

　　他威严地目视着玉紫。

　　无奈，玉紫再次跪下听令。

　　那太监看着她，声音一沉，学着公子出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你去吧，若玉姬舍得把她那锭金掏出，那就告诉她，方才之言，不过戏耳！"

　　方才之言，不过戏耳！

　　啪的一声，玉紫坐倒在地。她双眼无神地瞪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太监大摇大摆地去得远了，她才尖叫一声。尖叫之声刚刚冲破云霄，便戛然而止。玉紫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对着地面咆哮道："公子出！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一锭金啊，我焐都没有焐热呢，你、你为什么就见不得我身上有钱？"

　　整整郁闷了一天后，玉紫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又向公子出所在的院落走去。人啊，不能总沉湎在悲伤当中，怎么也得重整旗鼓、再接再厉不是？

　　议事殿中，公子出的对面，坐着四个食客，五人正在交谈。玉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低着头，安静地跪伏在公子出腿边。头顶上，公子出的声音低沉有力，"估，你先回到国内。"

　　"诺。"

　　清脆的应诺声中，公子出淡淡地问道："怎不倒酒？"

　　跟我说话吗？玉紫嗖的一下抬起头来。她对上公子出那笑容淡淡的俊脸，不知为啥，那原本温婉自然的笑容一下子僵了。她连忙垂下双眸，提起酒樽，给公子出和几位食客斟酒。

　　酒樽满了，玉紫低着头，继续无精打采地回到公子出的腿旁跪下。她刚跪好，公子出右脚一伸，亮到了她的膝前。

　　玉紫抬起头来。

　　举着酒樽慢饮的公子出，徐徐垂眸，朝她盯了一眼。这一眼的意思，她很明白，他是在命令她给他捶腿。玉紫瞪着那只横在自己眼前的大脚，咬了咬牙，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后，她才伸出手，轻轻地在他的小腿上敲击起来。玉紫舒缓而有节奏地捶击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好自己的力道，没有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一个食客问道："公子，现如今，我等或回国内，或在诸国游走，公子身侧，谁人可伴？"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玉紫的头顶。那只大手摸啊摸，笑声低沉温和，"齐王和齐国诸公子对我颇为友善，有剑客护我安全便可，无须贤士相伴。"他说到这里，低叹一声，"可惜我身边，实无可用之人。"

　　公子出刚说到这里，玉紫捶腿的动作便是一顿。她的心神一下子由地面向天空中飞扬：我啦，我啦，我便是可用之人！

　　这时，她的双眼已变得明亮，原本无精打采的神色也一扫而空。她之所以怎么也要留在公子出身边，除了他这个人温和可近之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是一背国离家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重用她这个妇人。

　　这时的她，眼前一片敞亮，心情大好，捶向公子出小腿的拳头更是轻而温柔，缓而从容，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咬牙切齿？连他抚在自己头顶的手，也显得那么可亲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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