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23)_林家成

二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亚来找玉紫，与她一道去寻那个知道贵族婚盟礼数的老丈商量婚事。

　　依然是一副灰扑扑的小儿模样的玉紫，亦步亦趋跟在亚的身后，亚因为不想让外人知道玉紫的身份，身边并没有随从。玉紫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昨晚苦思了一夜，她都没有想到脱身之策，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她的眉头皱成了结。

　　亚回头看向她，见她如此神情，右手一伸，紧扣着她的手！他望着玉紫，问道："为何郁郁寡欢？成为我的妇人，你不喜吗？"

　　玉紫摇了摇头，回道："凡是妇人都会有丈夫，你是曾城的伯亚，妾怎敢不喜？"

　　亚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欢喜地应道："然，然，玉，我定将善待于你，决不会抛弃！"

　　玉紫抿唇笑了笑，在亚的咄咄逼视中，正要应付他两句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马蹄声舒缓而整齐。街中众人纷纷向两侧让开。亚扯着玉紫，也避到了道旁。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股烟尘冲鼻而来。马蹄声中，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有马车，必有贵人。

　　亚双眼放光地盯着那烟尘冲起处，羡慕地说道："不知是何国公孙经行此地？"他低低地叹道："玉，我亦是公孙啊！"这话是废话，事实上，曾城的游侠和剑客，多数都是昔日的公孙。

　　烟尘的尽头，出现了五六辆马车的队伍，不管是伴行两侧的骑士，还是驾车的驭者，都是高大威猛的汉子。他们手持长戟，腰佩宝剑，身材高大，脸色红润。光看他们这张营养充足的脸，众人便知道，这些人定是世代为大贵族服务的家臣！

　　亚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士们，压低声音又说道："玉，闻齐王重勇士，我若应召，许能得此富贵！"说到这里，他转向玉紫，双眼放光，一脸的向往，"到那时，你便可常食肉糜，以美玉为饰！"

　　玉紫闻言，嘴角扬了扬，以示回应。她也在双眼放光地盯着那马车。车轮滚滚，满眼烟尘中，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车辕上，插着牛尾和羽毛，漆成了红色。

　　当那马车行驶到离玉紫只有二十步远时，玉紫右手重重一甩，以一种极为刚猛强劲的力道甩开了亚的掌握，嗖的一声，冲向了那马车！

　　玉紫这一横冲而出，令众人大吃一惊，一众愕然中，亚急急喝道："回来！此乃贵人车驾，不可冲撞！"

　　马车旁，众骑士同时抬头，目光沉沉地盯向玉紫。玉紫却是不管不顾，她急冲几步，直冲到路中心，离那马车只有十数步才急急停下。脚步一停，玉紫便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朝着马车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我，曾城人氏也，识字，善思，察物于微，曾得赵公子出赞赏，以宝玉赐之。"自我介绍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声音一提，响亮而清朗地说道："我有才，愿为贵人食客！"

　　她的声音清朗之极，远远传出。一时之间，满街皆静！

　　亚先是一惊，直瞪了玉紫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小儿，这个妇人，她居然拦着贵人的车驾自荐！她，她是想摆脱自己啊！原来，她从来便不愿意当自己的妇人！原来，她从昨晚到今日的刻意顺从，都是假的！

　　嗖的一下，他的一张俊脸瞬时变得紫红！

　　马车在离玉紫三步处缓缓停下。车帘晃动间，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了出来。光看这只手，众人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觉得这是真正的贵族才能拥有的。车帘掀开，一张俊美之极的面容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少年，姣好得胜过世间女子的脸上，生着一副方正刚硬的下巴，和一双浓黑的剑眉。他的眼神冷漠中藏着淡淡的忧伤。

　　在众人痴痴呆呆的注视中，玉紫表现得最为沉稳。

　　美少年静静地打量着玉紫。在看到她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少年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望。可是，当他看到所有人都在对着自己发呆，只有眼前这小儿双眼始终明澈而清醒时，心中便闪过了一抹赞赏之色。

　　美少年盯着她，点了点头，道："可！"

　　玉紫只觉得双腿一软！她吐出一口浊气，压抑着激动，再次低头叉手道："我的老父，曾侍候两任齐王，共三十有一年，见多识广，请上君亦用之！"

　　再一次，那清冽如泉的声音传来，"可。"

　　玉紫欢喜地大声叫道："谢足下！"

　　一个剑客跳下马背，来到玉紫面前，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小儿，你父亲何在？"

　　玉紫朗声说道："应在家中。"

　　"速请！"

　　"诺！"

　　两人转过身，一前一后地向玉紫家中走去。

　　当玉紫来到亚的身侧时，亚已是目眦欲裂，他瞪着她，眼神中充满着愤怒、伤心和绝望。

　　对上他这样的眼神，玉紫的心中咯噔一下，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事实：自己本是女子之身，这一点亚是知道的。他这么愤怒，为什么不在贵人面前拆穿？他，莫非他是真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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