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19)_林家成

十九

　　玉紫的声音低低的，清脆地在宫的耳边流淌，"父亲，你已年老，我又体弱。众人又都知道，那玉价值百金。父亲以为，我们保得住那玉吗？父亲以为，众剑客不会心动吗？他们要是动了杀人得玉的心思，又当如何？"

　　宫沉默了。他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被玉紫这么一提醒，便迅速地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宫看着玉紫，半晌后，却是一声感慨，"玉，父不如你。父当初若有孩儿的聪慧，也不会被那歹人抢了财宝去。父一直在唾骂那歹人，却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就算那歹人不抢父亲的财宝，别人也会抢了去。玉啊，你果然是贵人出身，见多了世间财宝，能稳得住。你远胜过为父这等下人啊。"

　　听到父亲由衷的感慨，玉紫嘴唇微微一扯，不由想道：要是得了那盒子，我先把它收起来，然后在独处时再给父亲鉴定一下，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刚想到这里，她便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以她现在的身份，腰怀巨宝，都容易招祸。

　　想到这里，玉紫长叹一声，心中平静了。

　　宫也平静了。父女俩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再次踏上了征程。玉虽然碎了，那盒子玉紫可是妥善保管着的。这东西也许能在哪一天派上用场呢。

　　玉紫晚上睡得很沉。她是在一阵喊杀声中清醒的。她一睁开眼，便发现西南方向，蛮君和公子出的营地上灯火通明，嘶喝声不绝于耳，兵器叮叮砰砰地交响成一片。

　　天啊，不会是刺客在这个时候来了吧？玉紫翻身坐起。她的身边，宫睡得很熟，这雷鸣般的嘶喊吵闹，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

　　玉紫看了一眼父亲，抿着唇悄悄地把身边的火堆熄灭。这么黑的夜晚，火堆一灭，父女俩便像化入了夜色当中，消失不见了。然后玉紫便转过头，专心地看起热闹来。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多的剑客被惊醒，急急地加入厮杀的队列中。就在玉紫警惕地看着四周时，一个响亮浑厚的声音传来，公子出身边的剑客显在暴喝，"围住了！一个不留！"

　　听到这里，玉紫大喜：看来公子出得胜了。一阵响亮的应诺声中，喊杀声越来越小。

　　不一会儿，剑客显的声音再次传来，"刺客已清，劳烦诸位相助了。"黑暗中，玉紫双眼灼灼发光。刺客已清了？太好了，不必担心被报复了。

　　这时，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些刺客，是商队中人？"

　　剑客显冷冷地回道："这伙人正是潜伏在马车队中，准备刺杀公子出的刺客。刺客已经伏诛，诸君请回吧。"

　　"诺。"

　　"诺，诺。"

　　玉紫连忙把火堆重新燃起。现在正是夏天，生火一是为了警示草原上的动物，一是可以驱蚊，防止荒野中的瘴气。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夜空，玉紫望了一眼睡得兀自香甜的父亲，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自那天后，玉紫便没有看到过公子出。商队到达鲁城后，领取了刀币，玉紫、宫和亚等剑客又走了一两个月，返回了曾城。

　　守在城门的几个小吏远远便认出了他们这些人，把戟一收，任由麻衣陈旧、满脸灰尘的众人一冲而入。城中依然是昔日的繁华，只不过去的时候是初夏，归的时候却已秋天了。城后的青山，已现萧条枯黄之色。

　　这时，玉紫的身后传来宫满足的叹息声，"终于平安归来了！这一年，可以过一个不必饿腹的冬天了。"

　　玉紫回头看向父亲，对上老人满脸笑开的皱纹，不由想道：风里来雨里去，担惊受怕，折腾了四个月，便是为了一个不必饿腹的冬天吗？她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萧瑟之意。玉紫怔怔地望着依然热闹喧嚣的街道，不由想道：人这一生，尝受了奔波劳累、颠沛流离，就只是为了不曾饿腹吗？就只是为了混过这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的光阴吗？

　　想着想着，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玉紫的叹息声刚落下，一个清朗的笑声从她的身后传来，"小儿因何太息？"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亚骑在驴背上，正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玉紫扬了扬唇，浅笑回道："无他，只是久不归故乡。"

　　亚哈哈一笑，很是随意地说道："小儿不是宫从郊外捡回的吗？曾城可不是小儿的故乡！"他笑得很温和，说得很随便。

　　玉紫微微怔了怔，她怎么觉得亚这句话有点不对劲？

　　宫沙哑的声音从玉紫的背后响起，"我这儿是老夫从曾城众乞儿中捡来的，怎么会是郊外？"

　　"当真？"亚眉头一抬，似是有点诧异，这时十几个声音欢喜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伯亚！你回了？"伯，在这里是老大的意思，伯亚，便是亚老大。

　　"亚，候你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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