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18)_林家成

十八

　　玉紫望着手中的盒子，嘿嘿傻笑了一阵后，便乐颠颠地向驴车队跑去。

　　宫隔得老远，便看到笑得傻乎乎的玉紫，他呵呵一笑，策马迎上，慈爱地问道："我儿何事欢喜？"

　　玉紫抿着唇，笑得很欢。她把盒子举到宫的面前，有点得意，也有点酸楚地说道："父亲，公子出赏赐孩儿了。这一次回去后，儿便买两匹壮驴给父亲驾车。"盒子她没有打开，光从公子出的表情和手中这盒的精美度，她便可以判断，这一次自己发大财了。

　　宫眉开眼笑地接过盒子，拇指一按，打开了盒盖。这一看，他怔住了，玉紫也怔住了。嗖嗖嗖，无数道目光同时向这边看来。

　　呈现在阳光下的，是一块白净如脂、细腻而滑的白玉。玉在阳光下安静地躺着，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宫倒抽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上等羊脂美玉！"这巴掌大纯净度如此之高的美玉，少说，也值一百金吧？这么贵重的赏赐，就算送给大国的王侯王后，也是重礼啊！他瞪着玉紫，惊叫道："我儿立了何功？"

　　一百金，可以把他们的破屋修饰一新，还可以让他们爷俩什么事也不必做，就可以在齐都临淄那样的繁华所在，坐享一辈子！几乎是一瞬间，玉紫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渴望，都得到了实现！她成巨富了！

　　宫服侍两代齐君，辛苦三十年，得到的所有赏赐，也没有这一块美玉的分量重。

　　玉紫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她绽放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平静。不用回头，她的眼角都可以清楚地瞟到，那些剑客盯来的目光只一瞬间，已变得如虎似狼！

　　玉紫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她笑着对父亲说道："儿所立的功劳可大着呢。"她一边得意地嘿嘿直笑，一边伸出右手，接向那块羊脂美玉。

　　美玉顺着宫的手，滑到了玉紫手中。就在这时，玉紫的手指不知为何，却是一抖！哗--美玉以一种优美的弧度，在折射出七彩阳光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啪--这声音是如此清楚，如此动听。这也难怪，玉碎的声音向来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美玉碎了！价值一百金的美玉，以一种华丽的姿势从玉紫的手心滑落在地，砸成了无数的小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在阳光下，散发着暖暖的光芒。那华丽的光芒，仿佛是美玉的眼泪。

　　玉，碎了！一百金，没了！

　　就在这时，一个极为愤怒的厉喝声传来，"兀那小儿，你为何连一块玉也抓不住？"

　　玉紫一回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这双眼睛看到她时，竟带着难以言状的气恼！好似她摔了的，是这个齐国剑客自己的美玉一般。

　　玉紫头一低，双手捂着脸，低低地哽咽起来。她的哭声刚刚响起，一旁便响起了宫嘶哑的哭声，他语无伦次地说道："玉啊，这是玉！价值一百金的美玉啊！"宫的哭声中，有着压也压不住的悲苦。

　　玉紫双手捂脸，拼命地摇头。众人相顾唏嘘，渐渐散去。

　　当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少去时，玉紫低下头，慢慢蹲下，把地上的碎玉一块块捡起，依然放在盒子中。然后，她牵着悲伤的父亲，向一旁走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宫似乎老了很多，看来，人老了，真是经受不了这种大悲大喜了。两父女垂头丧气地走着，恰好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个命令声传来，"暂息，准备早餐！暂息，准备早餐！"

　　众人得令，迅速忙活起来。那些杂工们见玉紫刚才由巨富变成了赤贫，心中同情，也没有叫她上来帮忙。

　　一直到坐在草地上，宫还是痛苦不堪的模样。他看向玉紫，叹道："孩儿，你，哎……"他的长叹声还在风中飘荡，一直低着头，状似悲伤的玉紫，却已抬起了头，严肃地看着她的父亲。

　　玉紫此时的目光有点奇异，宫一对上，不由愣住了。玉紫垂下双眸，轻声说道："父亲，刚才那玉，是孩儿故意摔的！"

　　"什么？"宫惊呆了，他瞪着玉紫，一脸的不敢置信。

　　玉紫认真地说道："父亲，那玉我们留不得。"她苦笑了一下，看着自己这两个月来，因为劳作和饮食跟不上，已显得苍白生满茧子的手，继续说道："父亲，怀璧其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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