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10)_林家成

十

　　就在玉紫双脚如同灌铅、再也走不动时，车队慢了起来。一骑士策着马，一路大喝，"暂息，食早餐！暂息！食早餐！"

　　车队一停下，杂工们便忙碌起来。大伙忙着把鼎架起，把食物拿出来。这些活计，玉紫看了一遍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她从马车中背出一袋大豆放在鼎旁。鼎摆好后，玉紫连忙进入树林中，拾捡柴火。

　　背着柴火回来时，一座座大鼎，都是汤液翻滚，青气四溢。没办法，用大豆和野菜、粟米混合在一起，不放油，只放少许盐煮成的食物，总是泛着一股玉紫小时候经常闻到的猪食味。

　　不过，玉紫还是吃了三陶碗。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她能活下去便是万幸了，可没有挑剔的权利！

　　匆匆吃过一顿早餐后，商队再次启程了。太阳开始西斜时，前方的官道两侧，出现了零零落落的百姓。这些百姓在官道两侧摆着自家生产的物品，时不时地站到道路中间，朝着商队挥手高唱。他们的唱腔很是奇怪，响亮悠长中，带着一种玉紫从来没有听过的俚音。她细细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百姓们唱的是，"贵人兮贵人，佩长剑兮千里程。长路漫漫无边际，何不驻足尽我觞？"

　　伴着百姓们的高歌，众剑客也欢喜地鼓噪起来，"咄！数日了，不曾近得妇人，今晚可以尽兴了。"

　　商队的行进速度在减缓。不一会儿，一个骑士的身影出现在道路旁。他一边策马，一边高喝道："停止前进，准备夜宿！"

　　喝声中，众杂工同时欢呼起来。玉紫也是眉开眼笑。她连忙跑过去，与众杂工一道把行李、牛马安置好。当她忙完这一切时，金灿灿的阳光，刚刚开始沉入地平线。

　　而这个时候，营地里已是热闹之极。无数的百姓用麻布包着自家的物产，摆成了一条长龙。摆在地上的物品，都是一些农家地里的生姜、韭菜、葫芦、薤、生葱等食物。这些东西，走上二十步，便都看完了。

　　在长龙的另一侧，百姓们三五成堆，就在这荒野中摆起鼎，为众人准备起晚餐来。当然，这种晚餐，是要花刀币的。

　　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天际，一堆又一堆的火光浮现在荒原时，一阵清亮的声音响起，"若有人兮江之阴，佩白芷兮发如云……美人兮美人，凝睇兮含笑，所悦者何人？"

　　玉紫转过头去。灯火通明的荒原上，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一个又一个农家少女在众剑客的围拥下，一边翩然起舞，一边媚眼连抛。而大多数剑客，并没有与众少女一起跳舞，他们围成一圈，一边在火堆上翻烤着整羊，在大鼎里煮着大块的狗肉，一边与同伴笑闹不休。

　　歌声是从少女们的中间传来的。那是一个青年剑客，他长发披散，短短的胡须显出一派沧桑，俊朗的面孔，配上他手拍着剑面、放声高歌的姿态，引得众少女频频窃笑，秋波连连。

　　那剑客，却是玉紫识得的，他就是与父亲同属曾城的亚。真没有想到，这个亚还是一个放荡不羁的风流人物呢。看他那歌声，唱得高亢而响亮，韵味悠长。

　　在亚放歌的同时，几个剑客用手拍打着青铜做成的空酒瓮，令它发出嗡嗡的空鸣。

　　还有几个剑客用筷子击打着陶碗，令它发出叮叮的响声。更多的剑客们，则是双足重重地踏在地面，令地面震动，发出深厚的闷响。整个营地，显出一种欢乐自在的气氛。那气氛是如此的美好而悠远，让玉紫一看，都有点心动了。

　　经过半个月的赶路，商队终于进入了鲁国境内。走在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一个个鲁人，衣袍修洁，帽子戴得周正地摆地摊。

　　宫策马走在玉紫身边，感慨地说道："天下诸国，鲁人最是风雅。在鲁国，贵女都识字，庶民也知礼。"

　　"贵女都识字？"

　　玉紫抬头看向宫，暗暗想道：原来，别国的贵女，并不一定都识字的。幸好，我的这个身体是鲁国女。

　　就在玉紫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宫，你这儿子处事从容，足可称大丈夫。不过他为何如此瘦小？你何不传授他剑术？"这是亚的声音。

　　玉紫一怔，回过头去。这一回头，正对上亚深深凝视的目光。

　　宫嘿嘿一笑，回道："我儿愚笨，却是学不会。"

　　亚兀自盯着玉紫，见到她在自己的注目中跑得远了，于是咧了咧嘴，缓缓说道："宫，听你唤你儿做'玉'？我记得，你曾带回一女，颇有艳色，也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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