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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画扇打开几案上的锦盒,从里头拿出御医开的清凉消炎的膏药,动作熟练地涂抹在烫伤的手背上,连宸祈后脚跟进来,便道:“唤侍女来帮你便好,又不是没有人伺候。”声音中满是自己也不自觉的宠爱。

  画扇却是淡淡的:“画扇如今不过是一名庶人,又怎么敢要人伺候。”

  一句话把连宸祈噎了回去,脸上有些过不去,却也不好发作。一时闷声不吭起来。画扇却似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般,自顾自涂上膏药,又收好。便在锦塌上躺下,阖目休息起来,仿若屋子里并没有其余的人一般。

  连宸祈不禁有些恼怒了,拂袖而去,却才走出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来看。

  却见她还是没有一丝反应,依然阖目静静侧躺着,似乎对他的大怒浑然不觉。锦塌上方垂着长短不一的珠帘,颗颗都是鲜红的珊瑚珠子,玲珑可爱。帘子微微颤抖,带着光影巍巍颤颤地打在她的身上。浓密乌黑的睫毛上,正有一点光斑,似乎绽放着花朵一般。

  他记起那一日,在梨树下,月光将朵朵梨花的影子照在她的身上,绽放满身。她的双眸如星一般的闪亮,她看着他的神情,如是上辈子就认识的。

  他说出的每一句诗词,都能得到她轻声的注解,那是她对这些诗词的理解,却每字每句都如同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般,声声应和。

  他亦记起他问她闺名之时,她脸上那样羞涩却惊喜的表情,带着些许的慌乱,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轻轻从口中逸出,是带了多少对他的期盼。

  那些等候他的日子,她的心里该是如何的煎熬。还没有等到他,便被迫陪嫁到大玥朝的时候,她又该是何等的心灰意冷。在洞房之夜,她亲眼看着他揭开了那条错误的喜帕之时,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才短短一年,她的心中必定因了自己而承受了许多原本无须承受的苦吧。想到这里,连宸祈心中一软。只是他方踏出大门,便有吴意子恭敬地迎上来,等候他的旨意。脸上的怒意还来不及隐去,心里却已经是后悔了。只得狠狠地瞪了吴意子一眼:“还不去宣御医,不要脑袋了吗?”

  吴意子没想到这把怒火竟烧到自己头上了,一时呆若木鸡,乘着皇帝尚未发大火之前,及时地赶紧溜了。

  窘然地回身看了一眼,她却还是仿若无闻般,脸上的神情亦没有一丝波动。复又进门,捡了张椅子坐下。随手从果盘中拿起新进贡的淮南橘,仔细剥干净了,方要送入嘴中,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坐到锦塌边,温柔地:“这橘子甜。”便将橘瓣凑至画扇嘴边。

  画扇微微睁开眼,瞥了他一眼,腾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却是恬淡恭顺:“画扇不过是个庶人,又怎么敢吃皇上剥的橘子。”

  连宸祈悻悻地,只得随手将橘子往旁的矮几上一放。站起身来:“午后还有一次廷议,朕先去了。”话说出口,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和她解释,只见那背影仍然是没有反应,只得转身出门。

  “民女恭送皇上。”不知何时,画扇却已经起身,眉目恭顺在门后行礼。

  连宸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心底,是对朕失望透了吧。

  待连宸祈离去,窗外的石台边上才闪出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影来,松了一口气道:“若是他还不走,奴婢可就要露馅了。”月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垂垂酸痛的手臂。

  画扇坐起身,漫不经心地笑笑。

  “看来他心里对主子有不少愧疚,否则也不至于这样忍气吞声——他可是皇帝,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何时有受过这样的气。”月眉咂舌道。

  画扇却是冷然:“若不是他,我又如何会受这么多的苦痛。到头来却还是我一厢情愿,呵。”话虽说的很淡然,却忍不住哽咽。

  原本以为自己受的这些委屈,都是因为那份错了的姻缘,虽然苦痛,却仍有一丝甜蜜。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发现,他心中根本是另有其人。

  那人,不是她,不是她!

  只要一想起来,心中便有摧枯拉朽的痛,排山倒海般而来,顷刻之间便把她狠狠击倒在地。胸口闷住一口气,多少个寂静无人的夜晚她蜷缩在那小屋残旧的床榻上,咬紧了唇,哭得昏天暗地亦无法排解。

  她恨他!

  她恨他的虚情假意,欺骗了她这么久!

  她亦恨自己,竟为这样一个男人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竟为了这样一个男子而陪上了姑姑的性命!那个全心照拂她的姑姑!

  月眉见她这样,知道不该再多说了,便话锋一转:“奴婢己经悄悄去过虚英观,将东西都收好了。”

  画扇点头。

  若是让人发现,那小屋的倒塌根本就是她设计的,她的计划或许就不能那么顺利的实施了。连宸祈,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西线的战事似乎告急了?”她又问。

  月眉点头,愁眉不展:“情势对我们很不利。温顺良大夫跟随定远候去了西线,竟找出了瘟疫的苗头开了药方一一虽然我们随后也找到了,可惜己经慢了一步。好在王爷手里的兵将远远多于定远候,尚不至于落败。”

  想了想又道:“只是若大兴国肯为大玥朝出兵,情形又是不同。”皇后修书大兴之事,己经是阖宫皆知了。皇上亦因为这个,免了她在中宫思过。只是皇后却似转了性子一般,日日守在中宫,并不问宫中事务。

  宫里人都说,这皇后和云嫔都是一个样,一时之间仿佛都变了个人似的,实在是奇怪。

  画扇眯起眼,愣愣地望着窗外一树秋意。

  良久,终于道:“大兴国若是和大玥朝结盟,云若如的皇后之位怕是动摇不得了。你把这话传给王爷,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做。”

  月眉点点头,盯住画扇:“那王爷交代您的事情……”

  画扇忽地漾开一个笑:“请王爷放心,云画扇绝对不会食言而肥。他要做的,也正是画扇要做的。”

  望着眼前女子坚毅的眉眼,月眉心中竟浮起一丝寒意。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名女子忽地阴狠至此,仿若不再犹豫,一心只为那个计划而己。都说最毒妇人心,女子若是狠毒起来,实在是可怕的。

  罢了,只要是能助王爷一臂之力的,又何必管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窗外一只鸟儿啾了一声掠过,画扇愣愣地发了许久呆,回身时候,己经没有了月眉的身影。仿佛这屋子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己。

  她抬起头,凝视锦榻上方的珊瑚珠帘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走至门边,唤了一声:“霜儿。”便有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稚嫩模样尚未长成,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的是单纯的笑,一双眸子如水一般的清澈。

  画扇愣了愣。

  在这宫中,还真的难得见到这样的眼眸,不受这黑暗侵蚀的,如阳光一般明亮的眼眸。

  “咱们出去走一走。”她展开真诚的笑。

  画扇真的许久没有出现在这莺燕成群的皇宫之中了,一路行来,虽然只带了霜儿一人,也只不过穿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衫,罩了鹅黄色的薄纱,实在不是醒目的装扮,可偏偏却又许多路过的侍女内侍,纷纷侧目。

  好像一一许多都是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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