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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韩雄信,苘广建,单裟丁,蔚程衢,他们四个没错,正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袁螭此时是知无不言,“那个玉衡星……其实应该是谢离。但为了将你推上神女之位,让我们给改成了赵真。”

  “就是那枚‘日敬毋治’吧?”令月恻恻的接话,“我当时觉得你一定做了手脚,可是,就是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的不只你一人。”袁螭淡淡的笑了,“李成器、阎竟新,宫里,包括方家,他们都怀疑我。可是,都拿不出证据来。”

  “和那个玻璃杯有关吗?”令月突然想到了记忆中这个诡异的杯具,这是当时自始至终袁螭拿在手里的东西,若说是有嫌疑,它的嫌疑最大。

  “猜的不错,”袁螭在羸弱的烛光下微微颔首,“我正是用这个杯子将谢离之印置换了出来,改成了‘日敬毋治’。”

  “你是怎么换的?”令月诧异的问道,当时锦衣卫可是在她的眼下仔细搜身的,且袁螭根本就无法带什么东西出文彭阁!他怎么能又带出又带进的呢?

  “阎竟新不懂篆刻,所以就看不透我的招式。”袁螭慢慢的笑了,“小月,还记得当时我杯子里盛的是什么吗?”

  “绿茶。”令月马上回答了出来。那曾经的一幕带给她的疑惑太大了,她如何都不会忘记。

  “这就是了。”袁螭呢喃的闭上了眼,“玻璃杯和绿茶一配,篆刻之人就很容易会联想到‘灯光冻’之事。”

  “‘灯光冻’?”令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很是新奇,“这是什么东西?”

  “‘灯光冻’是一种篆刻石材,是青田石中的极品。”袁螭说到篆刻,眉目中浮出一缕难得的恬静,“因为这种石材的颜色多为黄绿色,如我们点的灯光,故此得名。”

  “那‘灯光冻’跟你置换的印章有什么关系?”令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隔行如隔山,我当时就赌的这个。”袁螭笑着摇了摇头,“若是锦衣卫中有一人通晓篆刻,我想我立即就露馅下狱了。幸好啊,大家都不屑于研究此等活计。”

  “讨厌,快跟我说!”令月的急性子又来了,“你又来吊人胃口!真不厚道!”

  “呵呵,这脾气才像你。”袁螭抓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慢慢的给她讲述开来,“青田石‘灯光冻’中全透无色的品相极少,且用处绝妙,少人知之。最奇妙的一种就是,你泡一壶绿茶,倒在玻璃杯中,把淡黄绿色的或全透无色的‘灯光冻’印石放进杯中,你就会发现——印石看不见了。”

  “这么悬乎?!”令月很是惊异。

  “是的,我们行内人鉴别灯光冻,最简单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用这个。且你亲眼看到过的。”袁螭摇头感慨着,“当时在郁金别院,我就是端着‘灯光冻’走出的文彭阁,心里,真是忐忑的很。”

  令月快速的回忆着当时的过程,

  ——“麻烦小哥,拿几叶绿茶来。”袁螭自锦衣卫手中茶器之中,慎重拣出了七八叶较大饱满的绿茶。

  ——“这景致好。”旁边杨阁老由衷的赞叹起来,“袁世子妙人也……”

  ——袁螭捧着一杯子热茶,兴致盎然的翻弄着桌上成品印章,还对着一群篆刻的底料挑挑拣拣。

  ——袁螭将半杯盛着绿茶的玻璃杯先小心放下,再展开双臂,任人检查。

  就是这样带出来的!那带入……在听得玉衡星有消息后,她随着李成器、高德贵、李广元进入文彭阁时:

  ——袁螭正在文彭阁内悠闲自得的喝着绿茶。他的手中,还是捧着那个摄政王赐给的波斯透明大玻璃杯。

  原来如此!令月完全明白过来了!

  袁螭可真敢铤而走险,剑走偏锋!在李成器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玩偷梁换柱!亏得这‘灯光冻’的典故生僻,否则……

  “你的胆子可真大……”她不仅一阵阵的后怕。

  “当一个人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他的胆量会无限放大的。”袁螭苦笑着靠回了石壁,双目望天。

  令月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心下不由的一堵。这个人活着,真的是太苦,太累了……

  “若是你能失去了记忆,该多好。”她下意识的嘀咕出这样一句话。

  “噗嗤,”袁螭不由笑场了。“我可不想。若是失去了记忆,也就忘了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这一世,我没觉得白白度过。我报了仇,还遇见了你……虽然,对不起……”

  “都现在了,还谈什么对不起?”令月心里一阵阵发堵。

  “我对不起两个人,一是你,二是柳蓉。”袁螭闭了双眸,缓缓低语。

  “柳蓉……她是个好姑娘。”令月啜喏许久,也没说出她也对不住柳蓉的话语,“她待你真的好。真的好。”她只能由衷的,反复的说着这句话。

  “我对不住她,我也对不住你。”袁螭的笑容很苦,“也许我就本就不该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你看……拖累了多少无辜的人。”

  “别说了。”令月不得不制止住了他,“子成……”她试探的呼唤着。

  “叫我袁螭。”他却似被针刺了一般截住了话,“那个名字,我不想再提起了……”

  令月心下难过,喃喃点头。萧子成这名字太沉重了,还是忘却的好。“袁螭……告诉我,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袁螭费力来到这里,绝不只是为了看她一眼那么简单……

  “小月,”袁螭伸过了手臂,将她慢慢揽入了怀中。她的穴道被点,身体僵硬的很,此刻半点配合也做不得。

  “在临死前,我想抱着你,好好过一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解开我的穴道!”令月大喊起来。

  “乖,别动。”袁螭却似睡过去一般,拍着她的后背,渐渐浓了鼻息。

  ……

  夜,静谧无声。

  令月一直睁着眼睛,看烛火燃尽,看晨曦之雾飘过石窗。

  “师父该离开建阳了。”闭目休眠的袁螭突然出了声音。

  令月心里一抖,没来由的涌起了一股很不详的预感——因为他的手,在颤抖的、留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月,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过你这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怎么爱上了你。可我就是爱了……”

  他突然收紧了双臂,狠狠的拥抱了她。

  ——借着晨曦,她猛然看到他发丝后面银针的反光!

  “你疯了!”令月大吼着,“你这是找死啊!!!”他竟然用银针逼命!他——

  “不要紧的,我反正没几日活头了,能来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袁螭温热羸弱的声息在她耳后轻轻起伏着,“小月,离建阳越远越好,好好活着,别恨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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