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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给我抬几坛子酒来。”令月愈加觉得心里空的难受。御厨做了清凉的小食,她勉强吃了点东西,就寂寂的自斟自饮开来。

  她的头脑虽然很飘,却很清凉。袁螭那个短命鬼,她还寻思他做什么?他没有喜怒,没有爱好,他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他的口风把的特别严,有道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袁螭就是个典型的不能深交之人!鬼知道历经训练的她怎么会对他失了心?

  回头想来,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两人当初明明是针锋相对满目血红,最后怎么反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令月木然吞咽着,干干的笑了。

  这个袁螭,他从来不跟她说什么秘密;所有关于她的事,还不如方耀祖那边透露的多;袁螭的举动很诡异,说他神情不露吧,却总在她危机关头神秘出现……

  算了吧。他什么都不说,他的嘴很严。这样的人,再等下去也无用。为了探得她的身世之谜,她得换个人下手了……

  方耀祖?对,方耀祖。

  不知喝了多少酒后,令月自由的昏睡过去了。可是后半夜,她突然被汹涌的不适、反胃感给搅醒了!

  她第一次喝醉了。

  令月昏天黑地的吐了,玫瑰和红葡酿制的鹤年贡酒,泄在地上,是满目的血红。她毫无形象的吐了一夜,直到吐的四肢都抽搐到了一起……

  神女禁止外传,宫娥又不敢去找御医,只能一盆一盆的给令月换着清水,擦拭着脸庞……

  令月第一次为折腾自己而后悔了。

  她无力的躺在那里,仿佛血液都被抽干了,五脏六腑全是虚空的,这肉身觉得就是一个空壳,声音、气味、气流都能轻松的穿透了她……

  一夜痛楚之后,她倒是睡正了昼夜。

  第二日的阳光明媚而馥郁,令月缓缓的睁开了眼。

  她顶着额头满满的虚汗,看到了透过绿窗的那一丝金光灿烂。

  璨然万乘,仿佛新生。

  在天贶节的前一日,她这身练武的底子,快速的复元了。

  六月初六,是乾教最盛大的节日:“天贶节”。贶为赐赠之意,相传神女会在此日赐天书于人间。民间又有传说,当日是龙晒鳞的日子,如果当天日朗天晴,就会将家中的书籍、器具、衣物摆出去曝晒。女人,在这一日则一定要洗头,富裕人家的娘子,还会用荷花的花汁美染指甲。

  神女殿上下诸人,自然是从一早开始,就忙碌个不停。

  令月没什么精神,连累着元神还是有些发虚。她吩咐宫娥将自己推了出去,也去晒晒太阳。

  神女殿的九十九级玉石阶梯下,全都晒满了经书、衣物、法器……令月沉默的瞧着,心内不由怅然。经书可以晾晒,心情也能晾晒吗?她晒了这一日阳光,满心的郁闷之气,能消除的掉吗?

  日后近了正午,宫娥按规矩先伺候令月洗了头发。一个时辰后,满堂娇娥皆是湿法披肩,水润玲珑的很。令月默默望去,只见一殿的温婉娇嫩,心情不由也熨帖舒适了开来。

  午后的熏香小憩中,小多子用刚刚挤出的荷花汁给她染了指甲,还不停的在耳边嘀咕着神女殿晚上会有盛大的宴会,连皇上都要御驾亲临,神女娘娘可一定要好好准备下。

  皇上?李俊彦要来?令月突然回过了神。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得梁管家轻声打起了帘,“神女娘娘,摄政王府来送供奉来了。”

  李成器没亲自来,倒是件稀罕事。

  据说大明府、珲春府出了蝗灾,高丽属国又起了兵乱。李成器那是真的忙。送礼之事第一次委托他人。令月心里却很是欣慰。

  甚好甚好,这厮终于没时间来找事试探她了……

  这一个下午,令月疲于应付各处送来的供奉之物。虽然神女殿答谢的赐赠之物管家早就准备好了,但她至少还得出面去迎来送往。笑了半日,着实把她累的不轻。其实,算来她赚大发了,入账的是成套的金器玉器,出账却只是些普通的玉牌子,应付那些普通的人家,甚至就是一页黄纸……

  祭天成功又有玉蝉傍身,她现在的神女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她一并念过经了,就是庄严的开光之物。旁人想不信服她,也很难找到理由了。

  只是,觐见快结束的时候,右军大都督袁螭竟罕见的亲自出现了。

  令月没想到他能来,一时间有些发怔。今日这是怎么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上门了!

  “您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病了?”袁螭竟主动开口关心起她来!

  “谢谢……袁都督惦记了。”令月不知说什么,总觉得这场面诡异,“我好了。”她干干的答复的,一双眸子探究的直盯着他下一步举动。

  怎么?他要弥补?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幼稚的想劝她回心转意吧!她心意已决!不会答应的!

  “身子不好,就别硬挺,该吃药的时候,要吃——药。”袁螭眼风一转,着力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腔调。

  在令月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愕然中,这位怪异的右军大都督风度翩翩的告辞离去了。

  ****

  敢在最后的觐见时辰出现之人,自然是气定神闲的后军大都督方耀祖。

  他见到她那萎靡虚脱的神情,零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令月见了方耀祖,心底才微微荡漾起一丝暖意,“连着几日喝醉,喝伤了……”她退了旁人,干涩的咧嘴笑开了。

  “你怎么能这样,以后不许喝酒了!”方耀祖拧眉的模样倒真有些强硬的气质。

  “打死我也不喝了,”令月虚弱的摆着手,“放心吧,我现在闻到酒的味道就恶心……呵呵,就是可惜了,以后没法和你对酌了。”

  “胡闹!”方耀祖恼怒之极,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令月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有些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温馨的宁谧。不知怎么了,她却愈加觉得心下空虚……

  “小月……”方耀祖在她耳边温润的埋怨着,“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你喜欢我吗?”她却听到了自己突兀钻出的声音。

  方耀祖一愣,郑重的将她扶开。“喜欢,我从在建阳第一眼遇见你,就喜欢。”他信誓旦旦。

  “无论我是什么人,你都会喜欢吗?”令月缓缓对上了他的目光。

  “会的。”方耀祖淡淡的笑了,他将她的手拖至自家心口,“我说过,我不会再错过你。不管你是不是神女,你一定是我的人……”

  ——“我答应你。”令月又听到了自己突兀的声音,“我愿意帮你。”

  方耀祖一怔之后,攥紧了她的柔荑,笑的更加欣慰了。

  “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用处?”令月柔和的望了过去,“可以吗?”

  方耀祖没有令她失望。

  “……大齐的国库,实际是空的。根本就应付不了大的变故。”他痛快的开了口,没有丝毫的迟虑,“十年前破宫之时,前梁的国库黄金就全部消失不见了。为了稳定军心,先帝编造了事后追回的谎言。如今所有迹象表明,前任神女留下的北斗七星阵,正是指引向了这个宝藏。魁死杓生,宝藏既出。”他的嘴角一开一合着,“神女就是其中的关键。”

  “魁死杓生?”令月喃喃,“北斗七星就差摇光了。如何能找到他呢?”

  “这个我就不知了。”方耀祖无奈的摇起了头,“不过说来奇怪,我一直有种感觉……”他有些欲言又止,“可能是我多心了……”

  “怎么了?”令月紧张的追问起来。

  “我总觉得,我们像是掉进了一个圈套之中。”方耀祖的声音很缓慢,“预谋已久,毫无破绽。”

  “……你,真的是神女吗?”他突然问了这句话!

  令月心头猛然一颤。

  “你知道的,我没有幼时的记忆,我什么都记不得……”她实话实说。这方耀祖可是只小狐狸,她可拿不准,他是否是来试探口风的。

  “唉……”方耀祖不由叹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抚摸着令月的柔荑,“相信我。”他平静的看了过来,那眼眸里蕴含的沉色,让令月不由有些心虚。

  “我一直在查这个幕后人。他定是通晓一切、谋划一切的。这事情太诡异了。你若是知道什么,一定告诉我。”

  通晓一切……令月心头震撼!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可是!她不能说!

  “赵真?太后?”她决定出卖一些旁的秘密来做个探步。这方耀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能帮助她搜索线索,总好过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我碰巧听到过他们的秘谈。他们好像,想利用我这个神女身份……对付先皇和摄政王。”

  “谢谢你。”方耀祖笑了。他的神情很淡然,分明就是这一切已然了解,或是太后和赵真的那个计划根本不足为惧。

  “怎么,你知道?一点都不惊奇?”令月惊异了。

  “太后的命门在哪里?皇上。”方耀祖自言自语开来,“所以说,只要皇上一日在位,太后也就只可能去害害先皇,去害害李成器。”

  这语言简意赅,却是再真理不过。令月细细一琢磨,突然明白了过来!对啊,青鸾不会玩的这么大……

  “而且,我觉得太后的性子,也不是个能谋划出大阴谋的人。”方耀祖言语间,颇多不屑。

  “还有赵主呢!”令月正色补充了一句。

  “赵真是个好的暗人,但他不是个好的阴谋家。”方耀祖摇头,“他就是个剑器的命,他还没这个能力去谋划如此大局面……你看这北斗七星阵:环环相扣,导向诡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而且……我总觉得这阵势中,好像被人巧妙的篡改了走向……”

  “你到底怀疑谁?”令月心里很是忐忑。那个人名已经呼之欲出了……可她不敢说!

  ——“袁螭。”方耀祖利落的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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