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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头戴大斗笠的壮汉低着头专心的驾着车,两匹干瘦的黑马咯噔咯噔的跑着,低调的灰蓝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小道内,没有人对多看一眼。

  马车内,白逸半靠着窗棂,隔着薄薄的竹帘,微眯着眼凝视着刚刚拨开夜幕展现身姿的满月,想着卓晴拿着那些信笺入宫面见燕弘添,他的心情就无比的舒爽。想不到这次来穹岳竟有此意外收获,实在大快人心!

  手中搭在窗棂上愉悦的轻敲着,感觉到袖子间还藏有东西,白逸拿出来一看,是下午的时候卓晴让他演示女子字体时写下的两句诗句,虽然只是随手的几个字,但是他也不会让它留在相府。

  正准备将白纸撕碎,满月映进来的月光照在折叠的白纸上,白逸忽然觉得不对劲,打开白纸一看,白逸本来还含笑的脸,瞬时间变得森冷,眼中迸射而出的是狠戾阴鹜的寒光。

  “傅愈。”语气冰冷却又火气十足的低吼让架着的大汉一怔,连忙回道:“在。”

  “立刻回燎越!”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话,显示着马车内的人,正在盛怒之中,主子刚才心情不是还很好,怎么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气成这样?!

  大汉虽然无比好奇,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只能沉声回道:“是。”

  满含愤怒的黑眸死死的盯着空无一字的白纸,手缓缓收紧,腕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直到将手中的白纸抓得几乎融在一起,白逸才将它狠狠的掷到马车的另一角。

  好个青灵!!

  居然敢设计他!!

  没有人可以这样愚弄他!

  下次,若是他们还有机会交手,他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因为极怒而布满红丝的眼,尽是狠辣暴戾,年轻的脸上,满满的不甘与积愤,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话,如果还有下次……御书房内,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太后满目惊异,气氛颇有些压抑与怪异。

  将手中的东西狠狠的扔在案桌之上,杨芝兰瞪着卓晴,厉声回道:“哀家根本没见过这些东西,与燎越也并不来往,再则,信函中的字迹也非出自哀家之手,这些东西根本都是伪造来诬陷哀家的!”

  相较于杨芝兰的激动,卓晴依旧面色如此,问道:“太后的意思是说,笔迹不是您的,就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伪造的?”

  杨芝兰忍不住低吼:“当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信笺上的印鉴正是她的私印,但是她的印鉴一向都保存在西霞殿,她是怎么弄到手的,还有七皇子的印鉴,她又是怎么弄到的?!

  卓晴缓缓点头,这次却是看向燕弘添,冷声问道:“那为什么在夕颜的案子上,这条道理就不能适用了?!乱贼拿出来的信笺中,字迹也并非楼家父子的,按照太后的意思,那些东西都应该是伪造的,一些伪造的证据,为何足以将一国之相入狱?还是说,皇室成员与普通臣子不一样?”

  燕弘添的脸色因为卓晴的咄咄逼人,而变得越发的冰冷,杨芝兰心下一慌,厉声斥责道:“放肆,楼夕颜所犯的,乃是谋反篡位之罪,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些所谓的通敌信笺绝对是这个女人伪造的,她竟然有此能耐?是楼夕颜暗中相助,还是夙凌、单御岚也站在他们那一边,视线在下面几个微低着头,一脸“无辜”的男人身上审视,杨芝兰现在只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溺死她!

  卓晴缓缓点头,故作无知的朗声问道:“原来如此,太后的意思可是说:“谋反是重罪,私通敌国就不是?”

  “你!”指着卓晴的手气得发抖,杨芝兰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卓晴话锋一转,再次看向燕弘添,问道:“皇上,青灵现在只想知道,这些证据到底有效还是无效?”

  鹰眸冷视,燕弘添语气冷硬而危险的回道:“有效如何,无效又如何?”

  这个男人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针,就是这样与他对视,都需要耗费所有的力量,尤其是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时候,那种恐惧会让人只敢匍匐在他脚边。

  卓晴暗暗心惊,每次与他对视,她都会想起那个差点被他掐死的夜晚,那种快要死去的感觉,每每想起,都让她喉咙灼热,呼吸困难,暗暗调息好久,卓晴才又大声回道:“有效就能说明,太后有可能私通敌国,天子犯法,都应该与庶民同罪,太后也就更应该入狱,接受刑罚调查;如果是无效,则说明这样的证据在皇上看来,是微不足道,不足以信的,那么以类似证据入狱的夕颜,即使不能无罪开释,也应该可以回家休养,配合调查,而不是为了那些莫须有的证据,关押在狱中!”

  她绝对不会退缩,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燕弘添暗暗挑眉,青家的女人是否都是异类?她居然不怕他?就像后宫里那个敢与她对吼的女人一样,掩下眸中的兴味,再次抬头的时候,又是那双冷眼。

  转头看向一旁显然一惴惴不安的杨兰芝,燕弘添冷声问道:“母后怎么看?”

  杨兰芝想要为自己辩解,思索一会之后又闭上了嘴,最后只是低声回道:“一切由皇上定夺!”

  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唇边居然还噙着浅笑的男人,燕弘添很不爽的问道:“楼相有何高见?”

  轻轻摇头,楼夕颜一如往常的淡定:“一切由皇上定夺。”他现在是待罪之身,不是吗?

  暗暗瞪了楼夕颜一眼,燕弘添转为看向单御岚,问道:“单卿家,黄金案你也查了好一段日子了,有何发现?”

  单御岚暗暗叫苦,这件事不是夙凌主审,他协助吗?!皇上为什么不问夙将军?!

  稍稍侧头,单御岚看向一旁的夙凌,谁知夙凌居然酷傲的侧过身,当作没看见他的视线,单御岚没有办法,只有认命的上前一步,回道:“回禀皇上,乱贼头目除了能拿出几份书信往来之外,并没有更多授命于楼相父子的证据。而七封书信中,有一封日期是两年前的,上面盖的是楼老将军现在的官印,但是各地将军的官印在一年前才统一换过一次,两年前的书信居然加盖的是一年后才换官印,此处疑点甚大;二来,乱贼头目之一,余项。原籍武县,二十四岁至三十岁时,曾是现任吏部尚书李红民府上的侍卫总管,后离开不知所踪,审问时,余项不承认曾在李大人家中做过总管,并且言辞闪烁,实在可疑。”

  单御岚话音才落,杨芝兰的脸色已经变了又变,此时,前去相府的高进也赶了回来,站在殿中,高进如实回道:“回禀圣上,七皇子在楼夫人入宫之后,立刻离开了相府,现不知所踪。”

  “这么巧?”燕弘添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卓晴,卓晴一脸无辜的回视他。燕弘添又看向杨芝兰,杨芝兰轻咳一声,回道:“皇上,这一定是燎越使的离间计,白逸必是早有预料,才会看准时机逃脱,那些所谓的信函,实在不足以采信!!”

  私通敌国,这个罪名不仅她担当不起,整个杨家也都担当不起!!

  缓缓点头,燕弘添朗声说道:“既然太后也认为,此类信函不足为信,那么所谓楼氏父子谋反之罪,也就无从说起了,即日起,朕御准楼氏父子出狱归家、官复原职。”

  “谢皇上。”卓晴暗暗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楼夕颜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楼夕颜回握她的手,温柔的一笑。楼穆海一直旁观着大殿上的一切,似乎有些看懂了,似乎又不甚明白,不过怎样都好,总算是出去了。

  燕弘添忽然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芝兰,故作苦恼的问道:“对了,依母后看,其他大人应该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杨芝兰浑身一震,暗暗咬牙,最后才微笑着回道:“大臣们只会赞赏皇上英明。”

  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假吗?胸中莫名的扬起一股火,燕弘添忽然一掌拍在案台之上,对着单御岚沉声低吼道:“案件尚未为完结,单卿家还需继续彻查。此等盗取国库,陷害忠良的乱臣贼子,朕必要严惩不贷!”

  燕弘添忽来的怒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为人臣子,这些早已习惯,单御岚如常的拱手回道:“是。”

  “退下吧。”挥挥衣袖,燕弘添不再看向他们。

  十指紧扣着,两人踏着夜色,走在宫闱寂静的青石小道上,夜风吹拂着二人的发丝,流转纠缠。紧握着的,依旧那双微凉修长的手,卓晴却觉得此刻她的心满满的,暖暖的。

  “夕颜!”原来低声的叫一个人的名字,他便能立刻回应你,竟也是一种幸福。

  食指轻轻摩挲着她温软细腻的手背,楼夕颜微微一笑,低声回道:“晴儿,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朦胧间,影子似乎交叠在一起,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远远看去,他们似乎就要这样牵着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楼穆海看着不远处相接而去的两人,心中不禁微颤,这就是夕颜口中一生只有一人的爱恋吗?!或许……他是对的吧。那个丫头,勉强合格吧。

  看着那对仿佛眼中只有彼此的恋人,心神一颤的,不仅只有楼穆海而已,夙凌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因为,此时他的脑海中,划过一抹只会与他拳脚相向的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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