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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封荣眼睛往下一沉,抓到了侍卫投掷过来的长刀,杀意就在那瞬间迸发,急速一个回身刺去。

  回神过来的乐师要撤身已经迟了,长刀没入胸口,踉跄的退开几步,手却僵在半空,不知道去捂,满眼的不可置信倒下时,滚烫的鲜血近乎沿着直线向四周喷洒出来,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间,封荣动作如云流水,如果,挡在他身前的不是杜子溪的话,便真的是极致优美了。

  喷洒出来的血全部溅在了镂雕槅扇上,滴滴嗒嗒流淌下来。李太后,杜江,李原雍,封旭,陈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惊恐又充满了不可置信。

  杜子溪伏在地上,粘稠的血自精工纹绣洪福齐天的夹衣中一路蜿蜒而出,几近黛黑。灯都破碎了,那些明灿的琉璃,纷纷扬扬地坠落,白灿灿的,碧莹莹的焰,滴映在她眼眸中,遥遥望去,似无数欢喜而又似一点幽怨。

  香墨陡地想起,每年盛夏时,大陈宫无数形似蝴蝶的飞蛾,焚火自尽,烧涸了翅膀,灰飞烟灭却仍不肯气绝。

  而杜子溪微弯起唇角,就恍如飞蛾的灰烬,却比任何花都好看。

  香墨静静看着,喃喃自语:“在笑着呢……”

  忽听封旭低呼:“他疯了,竟然就这么弃了杜子溪!”再顾不得什么,紧紧抓住香墨,却不由打个寒颤,她的手居然比冰雪还要冷:“要是在他身边的是你……”

  香墨心中如乱麻一般,梳理不清头绪,反反复复地只是想着,竟这么快……

  怔愣不语,良久方道:“一样会被推出去。区别只是一个心甘情愿,一个会愤死挣扎。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们都只不过是他手里的棋,而我和杜子溪早就是注定的弃子。”

  “弃子”二字入耳,如钢针刺的封旭微微一颤,他怔怔地望着封荣,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唯有老成练达的杜江善于洞察阴阳,镇静的上前,但到底老迈,举步时已是驼背颤步:“老臣……老臣府第出了这等谋逆大事,罪该万死!”

  封荣没有看向任何人,甚至没有眨一眨眼,淡淡笑开了:“阁老就坐镇杜府,好好盘查一下相关人等吧!”

  桃花双眸,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微笑,所有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仍觉得浮光流影煞是好看,可是不由自主暗自滋生的,是背脊都要冻结的寒意。

  德保托着一盏白莲灯引在前面,封荣走得很静,很缓。红绵绣毯自正堂一路迤逦,辅至杜府大门前。一盏宫灯,晃着,飘着,摇着,乍明乍灭,他那浅金面的常服,万寿无疆的白色腰带几乎垂地,几点血迹仿佛印染的颜色,微薄的沾不上一点光色。

  皇帝口谕,杜江盘问相关人等,便意味着所有人都不能走出杜府。正厅中已有人极快的去清理。杜江便把李太后、李原雍、封旭和陈启引到了书房内,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隔在了外面。

  书房内炉篆微熏,金鼎铜壶,十二个书架叠接横陈,隔作前后三层。第三层中正中悬一额,白地洒蓝的苍劲楷书大字“定香吟榭”,两旁板联:

  手抱屋柱团团转,脚踏云梯步步高。

  款书“陈锦题赠”,正是宪帝楷书小字。一行人都噤声不语,当值的侍婢纷纷上茶,动作不只是快捷,而且十分的轻敏,似乎都怕弄出了声响。所有人再惊慌不定都力持镇定的端起茶盏,只是没有一个人真的去喝。

  这而杜江撑在桌案上,久久不语,被烛光照耀,沟壑满面鬓满霜,完全是一个老人的神态了。窗外,仍依稀听到瑟瑟风声中夹杂有渺茫的叫嚷声和奇怪的劈啪声。似乎,拷问已经开始。

  此时,杜江抬起头,慢慢扫望向众人:最后落到封旭身上,浑浊的眼睛陡然燃烧起来,唇艰难地张开:“青王,是你吗?”

  话语轻缓,然而却似乎在屋内卷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森森凉风,陷在沉思中的封旭惊得险些失态,随即想到,行刺的主使最最不可能便是李氏,也绝不可能是杜氏,那么似乎便只有他了,于是不由愣住,不知如何开口辩解。

  李原雍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端着珐琅茶杯,低头一点一点用杯盖撇着茶沫,不耐的开口:“杜阁老问你话呢,还不回话!”

  俨然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但此时此刻,绝不宜去计较什么,封旭起身揖礼,恭谨答道:“回阁老,确确实实不是我。”

  杜江犹疑了片刻,慢慢踱到封旭的身边,声音透著悲凉:“五十年了,宦海波澜,老夫一直以为会死在儿女厌恶的眼光中,倒没想到,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太后默然听着,仿佛只是听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唯有她自己知道,淡淡垂下眼睛挡住了渐渐的心酸,心有戚戚,斗了这些年,不是不兔死狐悲的。

  “事出突然,还望王爷原谅老臣刚刚的失仪。”杜江又缓缓踱回理石书案前,眼陡地一花,案上书本、笔镇、纸砚搅成了一团,脚下不禁一歪,几乎是跌倒在椅上,银白的鬚眉瑟瑟微颤。

  所有人一惊,陈启封旭忙要上前,却被杜江扬手止住:“您和昌王爷先回避到外室。”

  陈启张嘴还待要说什么,却见杜江虽老迈不堪哀恸欲绝,但是眼里却是泄了底,阴狠的眼神将陈启震了震,只老老实实的封旭出去。

  杜府书房外室,楠木冰梅八角退光漆绿的月牙落地罩,南面一通是明窗,百竿凤尾竹,映着纱窗,都成浓绿。

  外室未设火盆,可陈启来来回回焦躁间,出了密密麻麻一头汗,封旭却连眉都不曾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启到底忍不住:“太静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随即想到了什么,陡地在封旭面前站住身,极低的声音惊道:“不会是毒发作了?!”

  封旭手指在黄梨木制的桌子上面扣了两扣,缓声道:“不可能,陈瑞亲口说过,蝎蛛毒五日后方见效力,绝不会这么快,再说还有杜阁老,她怎么也不会对自己父亲……”

  话说到最后封旭却打了个寒颤,后背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再顾不得什么,直直来到书房外,高声道:“阁老!阁老!”

  将晓未晓五更天,满院中森森竹影,鸦雀无声,唯有一点一点雪白的影子轻轻翻拂在窗纱上,希希莎莎响。细看时,竟是雪花。

  接着又是一片!

  接着又是一片!

  “下雪了!”几声惊喜的尖音在远远处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冬日无雪,却在今日落下了。封旭则丝毫觉不出欢喜,落雪这么一大庄事里面却毫无声息,心里慢慢生出几分不妙,再不犹豫推门闯进了书房。

  定睛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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