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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不管是不是冲着宜妃去的,只怕都会和她牵扯上些关系。宁德的脸上现出些阴晴不定的神色,心中也是突突地难受,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她也只是推测而已,手上并无什么证据,因此才故意使计让成嫔去试试宜妃的话,看看她会有些什么反应。

  其实她一开始也有过另一只猜测。只是这种猜测却是更加的可怕,让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若非有人真的处心积虑布置好了为的专门就是祚儿呢?这也并不是如她对成嫔所说不可能的。

  如今圣上春秋鼎盛,可是朝中有人就已经为着太子一事蠢蠢欲动了。本来胤礽出身极为高贵,人又聪明,而且朝中即有索额图这等老亲支持,皇上早立了他为太子,一向是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地位可谓是岿然不动的。可是谁料自康熙十九年索额图休闲,明珠的势力在朝中越发大了,他又是大阿哥的外戚,惠妃虽然不是很热衷朝事,但是难保心中没有这个想头。皇上的几位阿哥,除了养在太后宫里的胤祺,成嫔的胤佑不怎么能干,其余个个都是人尖一般。自己的祚儿更是风暴中的漩涡一般,打从他一生下来沾上了这个“祚”字,闲话便没有停过。千古帝王名向来便是踏破头颅,血雨腥风之事,若是此事是前朝有人计祥,冲的就是胤祚而来呢?那该怎么办?可是转念想想又不像,现在阿哥们还小,不懂世事,就已经闹出这样的事来,那么等他们大些,还不知道要闹得如何不堪呢!再者说内廷后宫之事再怎么闹也扯不上社稷根本,但是一旦让人发现外臣结交后宫内人可就不单单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历朝历代,没有一个君主不把这是引为大忌的。有心有力做这事的人,可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过的精细人,算盘打得当当响,哪里肯为尚还没有影子的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祸及九族的行径。

  宁德想了半响,停下来有些神情恍惚地看着窗下新开的几丛迎春花,细碎的嫩黄花瓣,清丽中透出几分傲风骨。她微微地定了的神,慢慢起身往后院的佛堂里去,然后便一直到深夜才出来。

  承乾宫。

  佟妃立在满宫的梨花树下亦是在怔怔地出神。听说那是世祖为他最心爱的董鄂妃种下的。春天四五月份的时候,承乾宫里就会开满一地似雪的梨花,那种美是令人震撼的,不似人间,而是天堂。也许只有这种美才能配得上他们两个人的爱情,尽管不愿意,但是赫弦仍旧是不得不隐隐的承认世祖皇帝给了那个女人他真心的爱。也许就是这种爱不能存于人间,不能存于后宫之中。世祖皇上和董鄂妃的爱情才会正如这绚丽过后而片刻凋尽的梨花一样随风飘零、满目破碎。

  她不知道当年姑姑孝康章皇后是如何面对这一地的梨花和如梨花般绚丽过而又迅速凋零的董鄂妃与世祖皇上的感情。正如她也不知道每当自己含笑着接见那些妃嫔时心中的所想。在人前她无疑是温柔端庄的,做为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从不仗势欺人,反而对那些低级的妃嫔温文尔雅,亲切可亲,像一个真正的大姐姐那样照顾她们,可是心底看着那一张张比自己青春而鲜亮的面孔,她也会有隐隐的痛。

  虽然当年是昭仁皇后故意把她安排在承乾宫的,可是自己其实并没有想别人想象当中那么恨她这样做。紫禁城里也许真的只有承乾宫中的梨花可以与文华殿前的海棠相媲美,一个嫣红,一个洁白,分布在宫中的两端,恰如情人遥遥相对。

  在那段被冷落的日子里,她也是立在漫天的梨花下微醉地幻想,自己的那个梦中人此刻也许亦是正在文华殿前经筵御论,英姿勃发。

  后来误会解了,自己仍旧是住在承乾宫中。可笑的是,当皇上终于肯垂怜自己了,对皇上的那份感情却不像年少时的梦里那么真切了。更多的时候,她是佟妃,贵妃,皇贵妃,代表着后宫女人的礼仪典范,身后还有佟佳氏一族的声望名利。于是她只能带着面具般的笑容,远远地立在高处,看着皇上离自己越走越远,而不敢伸手阻拦。她永远只能做对的事,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正如这次发生的事情一样。

  后宫必须永远是和谐安宁之地,而皇上和后宫的诸人似乎一时都忘记了这一点。这些日子胤祚身死并非是意外的消息流传盛况。和着德妃一样,她也有深深的不安,而她的不安是在于怎么把这件事和平和无声无息的解决掉。

  后宫必须是祥和的。这不仅是她的姑姑孝康章皇后教会自己的,也是从太皇太后身上学到的。没有明争暗斗,没有争风吃醋,后大清的后宫是一片祥和的。

  这才是她要关心和维护的。

  她迤逦地转身,轻轻踏过一地才微微露出些嫩芽的草坪,忽然想起一首刘秉忠的梨花词:“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懒作阳台雨。一水相系,脉脉难为语。情何许。向人如诉。寂寞临江渚。”佟妃痴痴地笑了笑,也许她也是一个寂寞的人吧。

  储秀宫。

  宜妃送了成嫔出去,回到寝宫里脸上却是有些阴晴不定的样子。刚才成嫔在自己耳边疯言疯语,话中有话的那一番说辞说得自己心却是有些闹腾。因为这事亦是从自己宫里闹出去的,她不免也有些上心了,如今听着成嫔这样有心撩拨似的话音,她心中更是不免有些敲起了锣鼓。

  难道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宜妃拧紧了峨眉,心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张口唤过身旁的心腹宫女:“宝儿,静观斋的人现在还关在北五所么?”

  宝儿一下子听她提起有些愕然,她想了想方才徐徐回道:“回主子的话,应该还是关在北五所里。佟妃娘娘没有说放人,谁敢私自让人出来。”

  宜妃点了点头,拿起搁在炕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又重新绣了几针,只是口中并没有停着,依旧问道:“是梁九功亲自去问的么?”

  宝儿微微沉吟,掂量着话头说道:“回主子的话,确实是。奴婢听梁公公的徒弟小六子说,他当时跟着梁公公就在现场,见着静观斋里的人了。梁公公问得仔细,不过依旧是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小六子说那些宫女丫头的虽然看起来个个惊慌失措,但是无辜害怕的表情并不似伪作。平小主却是一个劲得垂泪哭泣,她到底仍是赫舍里家出来的小姐,梁公公也不敢太过为难,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怕这一次静观斋是白白替人背黑锅了。”

  宜妃耐着心听她说完,依旧是眉头紧锁:“那个小六子说没说梁九功问了些什么问题?”

  宝儿撇了撇嘴:“还能是些什么啊,不过左近就是问当时大家都在何处,干了些什么,有没有人能见证的,还有一些事情发展的经过,有没有人见着六阿哥,七阿哥和六格格什么的。”

  宜妃似乎是嗅到了些什么味道,只是又不敢确定,于是再问了一遍:“就问了这些?”

  宝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些了,若是有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然小六子不会不和奴婢讲的。”

  闻言,宜妃的秀眉有些舒展,只见她神神秘秘地轻笑了下:“你去,就说我请梁九功要是有空到储秀宫里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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