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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九


  座中不少人懂乐识曲之人,不像之前郎霖铃云姬所奏都是云苍盛名之曲,这这音韵却是从未听,温柔绵连,又隐有一股萧飒之叹。

  “雨过白鹭洲,留恋铜雀楼……”

  终于,宁王妃一拨琴弦,轻轻唱出,声音美好得似水涓流。

  “斜阳染幽草,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远帆。”

  突有一道微微沙哑的女声接了下去。

  那是从殿门外传来的声音。众人一凛,都翘首看去,却见夕阳息微,红轮西沉中,数名男女缓缓走进来。

  统共有五名男女。多名男女,其中两名青年,一书卷清秀,一气宇不凡,另有一名老翁两名老妇,剩下便是数名年轻女子,其中两人甚是美貌,最后一人却薄纱拢面。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用?

  这时却见仍站立在众侍旁边的女子突然走到众人案前,一手袖手于后,低头为众人众宾斟酒,意态恭敬,却姿态飒爽。

  从熄灯到现在,第一次,人们觉得舞姬的作用不是艳媚,那相较于任何人都更整齐有序,那笑靥活力,极是动人,让人赞叹。

  舞姬在前,略有阻挡,人们都甚是焦急的微微探身看去,都对那薄纱女子很是好奇,因为和佩兰相和的是便是她。

  她声音沙哑,和佩兰的黄莺般形成了强烈对比,似因疲惫损了声音,但她一双眼睛到处,却让人忍不住随她看去,便像有种魔性般的吸引。

  便连两国皇帝都看的专注。座中有个男人已经霍然站了起来。

  若有人留意,会看到这个男人是睿王。

  只是此刻人心都不在这他上面。

  回望灯如花/未语人先羞/心事轻梳弄/浅握双手/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流传往日悲欢眷恋/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醉花满天幸福在身边/身边两侧万水千山/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

  这场表演很是安静,舞姬亦不跳舞。在曲词分别如指间的沙和水,不可盈握淙淙而过中,场中似乎很是突兀的男女老少有了诠释。

  他们在演绎一个故事。

  随着薄纱女子轻轻唱着,她摘下面纱。

  那一刻,瞬息可闻,只听到从北地领主翘振宁桌案翻滚下来的酒杯破裂的声音,酒滴滚进白玉石上的声音。

  也许,这之前,你能指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美,是娇是翠,是红是绿,但眼前女子,也便只得那四字能形容。

  倾国倾城。

  她一侧颊上描了一枚花钿,本该描在额上的装饰,她用在颊上,明明会突兀却不显,那玫红涟紫的花开,衬着一身海蓝锦裙,裙上青鸟缱绻却傲然欲翔,迷了人眼。

  也许,倾城真的从来不是一种美,而是一种感觉。

  她是故事中人。

  那气质不凡的男子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恋人别恋,意外死亡,家又适逢变故,需财,她不得不下嫁。

  夫君是读书人,家中本不算殷实,对她一见钟情,不顾自小婚约在身,撕毁婚约,散尽家财助她娶她。

  家中贫寒,他们苦中作乐,铜镜,他为她描过眉;卷籍,她陪他读过书;花朵,她送过他,他替她别在发上。

  于是,她死去的爱情复燃。

  他们经历过最困苦的时间,她为他持家外出劳作,直至他考取功名。

  与他有过婚约的小姐找来一名酷似她恋人的男子,常盘桓于她家外侧,她惑而相见,但一见即止。小姐却告诸夫君母亲与夫君,又买下家中丫鬟,言之有私,她解释,夫君终不肯信。夫君母亲令娶小姐,夫君默肯。

  过往如风。

  曲词收住的时候,她站在地上看花朵委地,远方俪影成双。

  ……

  当灯火再燃的时候,和佩兰宫廷乐师舞姬一起谢恩的时候,翘楚一直抑着的紧张一下涌上来,这是找着佩兰临时编排的曲目,其中暗寓之意很明显,他会怎么想?且这个现场的mv殿上的人会喜欢吗?

  众人跪着,殿上一直安静,亦没有掌声。

  皇帝没说话,她和佩兰也越发紧张起来,翘楚想起这一搏的目的,一咬牙,看看皇帝,又看向西夏王,笑道:“不知我皇和西夏王可还满意表演?”

  那西夏王一个激灵,突然站起来,跨步而出,走到她面前,伸手便往她肩臂按来,“满意,满意之极,美人快快起来。”

  “她是谁?”

  “这女子是什么人,谁家儿女?”

  这时,仿佛教西夏王打破沉寂,殿上问说之声方四起不绝。

  翘楚微微一惊,眼前男人双眸暗然,尽是侵略之意,就像一只欲跃扑向猎物的野兽,她并不想被他碰触,正为难迟疑之际,一只手已将她半揽进怀里,来人沉声笑道:“拙荆献丑了,西夏王满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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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睿王的王妃?”

  “是,是本王的侧妃翘楚。”

  西夏王一下怔住,惊疑的扫视线过去,眼里分明有不甘,拂袖回了座。

  殿上反俱是惊愣莫名,但仔细看去,女子脸上花钿的位置似是以前伤痕所在,还有那对眼睛也依稀是旧时模样。但她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皇帝此时也站了起来,神色很是复杂。其实早在上官惊鸿应答之前,他便已听到翘振宁夫妇背后一名北地汉子和嬷嬷一惊之下,低呼了声“三公主”。

  当然,上官惊鸿也听到了,他才没有再隐下翘楚的身份,当是回答已知道绝颜丹的皇帝,淡淡笑道:“凤清大妃好养毒,翘楚先前为毒物误伤,变了模样,如今方才恢复,否则,还能是翘领主和大妃为阻止翘楚参加选妃而故意下的毒吗,是吧,翘领主?踞”

  这句肖仿淳丰的言语,人们立下明白怎么回事,翘振宁和凤清脸色大变,见上官惊鸿嘴角噙笑,神色却极冷,心下大是忌惮。

  场中百人,其实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心里的强烈冲击。

  身旁女子的服饰、声音,纵使容貌变换,他又怎会不认得。

  他捏紧她的手,又恨又爱。

  恨她不爱他,但其实恨归恨,心里却想到,沈清苓直到昨夜才行此法,说明她背后有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太子还是皇帝……

  将她入牢,一为恨,二亦为她的安全黔。

  当然,他的心事他自不会让她知晓。

  他确实深恨着她,更厌恶自己还无时无刻惦念着她的安全。

  他可以护她,但不想再入骨入血的去爱她。将她囚起,再也见不到,他终有一天会戒掉她。

  也许,让沈清苓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好,毕竟,她确是陪他走过最艰涩的岁月。他后来却因她舍了沈清苓。

  这厢,西夏王的表现,佩兰已知翘楚和她商议的想法可行,在皇帝赞赏让起之后,直接施礼问道:“谢西夏王赏赐。”

  西夏王一怔,记起之前的许诺,心里低咒了声,面上一笑对背后的女官吩咐道:“赏。”

  佩兰心中一紧,暗暗看了翘楚一眼,翘楚微微点头,她遂按翘楚之前所教,笑道:“西夏王远来是客,我等怎可要王赏赐,不若这赏赐便由咱们皇上代赏?皇上,佩兰逾越了。”

  皇帝此时心中虽多有想法,但翘楚一场表演到底狠折西夏嚣傲,而佩兰的话更是一击西夏王,心情大是愉悦,道:“何来逾越之说?宁王妃想要什么?”

  便是这句了!佩兰眼中一亮,和乐府众人再跪,答道:“佩兰和乐府认为,这赏赐该由翘妃来领得。”

  皇帝一凛,缓缓看向翘楚——那副模样他亦感到心摇旗旌,突然想起围场,她曾将赏赐相让于夏王,竟有隔世之感。

  终于,他淡淡问道:“翘妃想要什么?”

  “常妃殿为大火所祸,翘楚恳请,皇上能派匠人修葺,翘楚愿留在宫中相看一尽己力。”

  随着翘楚回答,殿上都是一怔,都想她和上官惊鸿果是情意深笃。

  皇帝微微一震,末了,低道:“准。”

  只有上官惊鸿明白,翘楚的真正用意。

  这样,他再也无法囚禁她。

  座下,他狠狠摔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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