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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麻烦大夫了。”秋意遥欠身,神色平静,“我这病久已,自身知自事,大夫不必为难。”

  大夫轻轻叹息,然后起身,“公子身上药香犹在,想是服药不久,只闻药香,便知替公子开方的医术更在小人之上,小人便不献丑了,告辞。”言罢离去。

  “唉,赵大夫,你连个方子也不开?”淳于深意见他就这样走了连忙追了出去。

  “秋二哥到底是什么病?”淳于深秀也追着问。

  那赵大夫却是连连叹气,走到院门外,他忽然回头道:“这位公子已是油灯将尽,万莫再有劳身劳心劳神之举,好生安养,或还能保得一段时日,否则……唉!”

  淳于兄妹一呆,久久怔立。

  那一日,淳于兄妹没有去问风辰雪他们的那些疑问,他们回到院里,就靠坐在桃树下,从敞开的门看着房里的人。

  秋意遥静静的倚在榻上,风辰雪为他抚琴,两人没有交谈,只是不时目光相投,那样的静怡而圆满。

  不知什么时候,孔昭也坐到了桃树下,三人听着那悠然的琴声,浑然忘我。忘了丹城,忘了城外的山尤大军,耳边只有这祥和的琴声,眼中只有这小小的院落,知觉的现世安宁,岁月静好,一辈子似乎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时光流逝无声。

  当秋意遥起身,风辰雪的琴声亦止。

  他已神色平静淡定,又是那个令淳于兄妹折服的秋意遥。他看着风辰雪,眼中仿佛有许多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片刻,然后他微微一笑,如明月初出,清淡皎洁。“我走了。”

  风辰雪亦看着他,然后垂眸,淡淡道:“好。”

  淳于兄妹于秋意遥一同离去,却并未和他一起回府衙,两人从小院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城楼,看着远方的山尤营长,心头一片茫茫然。

  今日他们认识了一个人,并那样的欣赏他,却在下刻得知这人命不久矣。

  久经沙场,亦夺人命无数,可知晓了那人的病况,竟是无比的惆怅。

  那一日,兄妹俩立在城楼上,看着黄昏来临夜幕降下,再看着明月初升疏星渐现,可心中尽是空挡与沉重。

  而在小院里,孔昭也是忧心忡忡,自二公子走后,风辰雪便一直在弹琴,不曾间断。

  “姐姐,你歇歇吧,再弹下去,手都要坏了。”孔昭再一次劝说。

  这一回,风辰雪终于停手。

  “姐姐,你晚膳都没吃,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孔昭赶忙上前将琴收起。

  风辰雪起身,道:“我不饿。”她推门出房,屋外夜幕如绸明月如霜。

  孔昭不由跟着她,看着独立院中的孤峭身影,心里便发酸,忍了一下终还是道:“姐姐……你既已见到了二公子,不如我们就一起离开吧。”

  风辰雪没有答话,只是仰首看着夜空,月华落在她的眼中,流光幽冷。

  “姐姐?”孔昭唤道。

  “此时此刻又怎么能离开。”风辰雪清漠的声音里带着惆怅。

  孔昭默然,然后再道:“那便等山尤退了兵后。”

  风辰雪摇头,轻轻叹一声,“他又怎会答应。”

  孔昭一呆,“二公子为何不答应?他明明喜欢你。”他可不是瞎子,二公子对姐姐的情谊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风辰雪沉默着,许久后她才道:“孔昭,我以前有与你说过,这世间并不只儿女之情,那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是摆与人生首位。比如皇室,那是皇权至上,比如百姓,也许是身家性命最重,而予他秋意遥来说,这世上最重的是他的父母兄长。无论他有多不舍我,无论他心中有多痛,他这一生都不会背逆秋家,更不肯伤秋意亭一分一毫。”

  “可是……”孔昭心中优切,“你此刻已不是公主了,便是驸马他也不知道,你就是个在丹城于二公子相识的平常女子,这不算是背逆秋家。而等丹城的事一完,我们远走高飞去别处过我们的日子,二公子若是挂念侯爷夫妇,那他时常回去看看就是。这样不就很好吗?”

  风辰雪轻轻一笑,苦涩无奈。“孔昭,世间哪有这样简单的事,况且……”

  “况且什么?”孔昭追问。

  风辰雪不语,目光看着那株珍珠梅,月色里仿如珠玉莹莹生辉,她移步过去,一阵夜风拂过,花枝瑟瑟,一朵花苞从枝头掉落,她手一伸。恰恰接住,看着手中细小洁白的花苞,心头顿生痛楚。她与他的这一段情,便如这花苞一般,天然生来,却为东风所误。

  “姐姐?”孔昭看着她怔怔不语不由唤一声。

  风辰雪握着手中的花苞,良久后她怅然叹气。“孔昭,你歇着吧,我出去走走便回。”

  孔昭默然,看着她走出了院门。

  出了小港,举目环顾,长街静悄,因山尤来袭,城中百姓皆是早早闭门。

  风辰雪信步而走,蒙地,一缕箫音传来,在这安静的夜空下无比清晰,她心头一震,怔然片刻,便循音而去。

  飞檐之上,秋意遥独坐吹箫,头顶上一轮明月,远远望去,仿佛他是坐在月轮上一般,箫音袅袅,清幽哀伤,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许久后,箫音止息,静夜长空,忽有失群夜鸟划空而过,一声哀鸣,凄凉孤寂。

  秋意遥抬首,仰望夜空,明月如霜,疏星寥寥,不觉轻吟:“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吟罢,只觉此诗若已,心头顿生悲切,伤痛难禁。可又能如何?他与她,本是无缘,此生已修休,又何须累人伤己。

  “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无奈人心复有亿,今瞑将渠俱不眠。”

  蒙地一道清音幽幽入耳,秋意遥心头一动,低首,便见月下长街,风辰雪悄然独立,素衣孤影,清冷胜雪。刹时失声唤道:“你……”可一个“你”后,便无言以继。

  夜色如水,长空冷寂,一个椅坐飞檐,一个静立长街,两两相望,默默无语。

  也不知多久,风辰雪忽然飞身跃起,盈盈落在飞檐上。

  秋意遥呆呆看着她,半响才呐呐道:“你……怎么来了?”

  风辰雪不语,只是看着他,看了许久,她才轻声道:“意遥,你快要死了吗?”

  那一语突兀,却又说得如此的清晰平静。

  秋意遥一震,怔怔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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