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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坐在象轿上，回我的娘家，不过没有和孩子们一起回去。碰到皇帝，他微笑地看着我们，挥了挥手，我们也向他致意！这个时候，他是好父皇！

　　象轿是一个小空间，我无时不刻地闻到他那熟悉的我至今仍然喜欢的味道，心慌意乱中，掀开帘子一角，却无意中想起以前第一次来红堡时和他曾经这样相望，不由地看了一下自己右手手指中的那只绿宝石镜子戒指，打开了它，镜子里是我，不过他立即把头伸过来，镜子里有了他，可惜镜子太小，我们都无法同时全部出现在镜子中，大概这也揭示了两个人之间缘份的宿命吧？

　　想及他以前的种种深情，想及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刻和他亲近，他仍然用着我们结婚后用的茉莉花香水，婚后用完以后，他曾经再次做过一大批，我自己现在身上用的也是这种味道，可是，两个人的心却不是同一个圆心的了！

　　我对他忽然撒了娇：“我有点晕！你要扶着我！”就势依偎着他。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样，呆了一下，才把我抱在怀里，用手探我的额头，又用手探我的呼吸，我实在哭笑不得，难道，他以为我的健康真是这么差吗？还是我不够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忽然一个吻印在我的脸上，我这才吓了一大跳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有点热烈，也有点疑惑，我假装闭目养神，却被他吻住了嘴唇，轻轻地，就像晴蜒点水般的是那种纯纯的吻，却不知为什么我脸红耳赤？

　　他没有再继续动作，我也就继续假睡，因为这些天睡得都不好，我居然真的睡着了……直到他把我叫醒，我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睡眼蒙胧中，被他从象轿中抱下来，我再次脸红，虽然以前和他恩爱，但是我们不像他的父皇和米赫尔姑姑，喜欢在众人面前表演真人秀。闻讯而来的爷爷和父母亲却看到了这一幕，而沙哈鲁叔叔也跟在他们后面在笑着。我羞得依着他，恨不得把脸藏在他背后。

　　他却大方地拉着我的手进了家门，他和爷爷、父亲和沙哈鲁叔叔三个人笑眯眯地说着军务，我和母亲及奴里去后院，奴里嫁了父亲的心腹家将，婚后一起住在我家，她生了３个孩子了，看来我们生孩子的速度都不慢，提及以前的岁月，感叹不已！母亲非常体贴地把我拉到我原来住的房间，她一直没有改变以前的样子，我嫁进红堡以后这些年，他们经常获准去看我，而父亲更有职务的方便，所以，娘家我反而少来，因为几乎年年大着肚子，行动不便。

　　忽然闻到丝丝缕缕的淡淡香味，正好看到屋外的那两颗大茉莉树，那当年他送我的礼物！父母在我进宫后，把茉莉树当成我的代身，养得比我以前的更出色，让我大吃一惊，看着母亲的笑容，忍不住抱紧她，眼泪不争气地就下来了，心中暗念：“原谅我，我不得不离开！您就像我的亲妈！我从您那里得到非常温暖的亲情！谢谢您！可惜此生无法报答！”

　　又去见父亲和爷爷他们，看到他们慈祥的样子，我的心就一阵发酸，这么多年了，一直当他们是亲人一般，如今要返回现代，非常的不舍得，爷爷已经比以前苍老多了，如果我没有记错，只不过是２年之后，这位老人就会在1621年去世，然后胡拉姆会和米赫尔姑姑反目。老人家对我非常好，那么位高权重的男人，又出生在这个环境的国家，却对女儿和孙女有这样的教养，真是开明有远见又慈祥的老人，我非常敬重他，其实因为我自己的爷爷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台湾不回来了，虽然有书信照片和金钱供我爸读书，但是亲情却无法从中传递过来，对于和祖一辈的亲情缺失，让我真的视他为亲爷爷，他那深遂的眼神虽然会让人感觉到高深莫测，但是我不怕他，用手摸了一下他的灰白的胡须，嚅嗫地说：“爷爷！您老了！”

　　爷爷笑了，所有的人都笑了，我却要掉下泪来。

　　爷爷拍着我的手：“傻孩子，你都已经成为胡拉姆的妻子，５个孩子的母亲，我为什么不会老呢？不过爷爷高兴，你和胡拉姆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以前就怕你喜欢到处跑，现在好了，有他帮我看着你，我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再担心你呢！爷爷这几年来都长胖了呢！”

　　他的确比以前胖了一点，只是以前只有军务繁忙，现在军国大事几乎全在他肩上，米赫尔姑姑再厉害，她仍然需要爷爷来为她了解外面的形势，皇帝又不太管事，其实，他比以前更累，年事又高，让我担心不已，我非常舍不得离开他，忽然掉下泪来咽着喉咙说：“爷爷！我想您！”

　　爷爷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笑着安慰我：“孩子，这么傻，我们不是经常见面吗？做了人家的母亲了，就要成熟一些，不要哭了，不漂亮！”

　　我这才不好意思地擦拭了眼泪，其实我是怕这位眼明如镜的爷爷洞察秋毫，立即用撒娇来补救：“爷爷，我想天天见爷爷，我喜欢爷爷教我历史，我想不长大啊！”

　　又惹来一顿笑，沙哈鲁叔叔笑得最厉害，看来他真是这家族里最直心肠的，家中其他人的笑里，有着相当程度的疑惑，只有他是坦荡直爽的。

　　他说：“胡拉姆，你要好好调教一下你的小妻子，她给我们宠坏了，现在做了孩子们的母亲，还想做回小女孩，这是不可能的了！”

　　胡拉姆立即领命：“是！沙哈鲁叔叔说得对，我会好好调教她的！不过，她有点麻烦，不太好教！”这家伙，还调侃我。

　　我白了他一眼。

　　不过，我环视左右，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连着奴里等人也都很欢喜的样子，心中感叹：还好！就算是生离死别，也不要抱头痛哭！能够笑着离开，总比大家泪雨纷飞好多了，我就见不得人哭，所以我非常不喜欢看悲剧。

　　在轻松的环境下吃了一顿午餐，他还为我拿了几条海虾，像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我们的真实感情状况全都不见，这是多么幸福的画面，没有人想到真实表面下的残酷吧？

　　饭毕，又说了一会儿话，我借口要回去照顾孩子们，和他离开了，离别时，我非常干脆，才坐上象轿，就挥手，不回望了，我有点后悔坐象轿，因为如果是骑着马，我会很快来回的，我就不会受感情折磨的痛苦，可是我潜意识是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拥着我，一语不发。

　　我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要去那个‘梦里的回忆’看一下！”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怕我会打退堂鼓！阿姬曼的家人已经让我心烦意乱，这家伙，让我又爱又恨的，只怕会更糟！

　　他的能力真的让我惊叹！那个微型的泰姬陵虽然图纸不完美、时间紧迫、当事人貌合神离、不敢公开大买材料，他仍然和工匠们建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微型泰姬陵，主体建筑才3米高，太多人不能同时进去，而我的本来意思也不愿意多人进来。

　　我说对他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做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你真是天才！我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先看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像今天在我家表现出来的幸福样子，而是眼神闪烁表情沉重，而我一步一步地离开他时，居然没有我想象中的痛快，我的脚像踏在刀阵中，忽然明白了《海的女儿》中公主要离开心爱的王子时那种绝望的心情。最后我转过身，尽管我伤心欲绝，在表面上我仍然保持着笑逐颜开，一边挥着手，一边一步一步地退着进去，进入陵内，在手摸到那精致的红宝石花纹时，我同时打开了那枚他设计制作的绿宝石镜子戒指，感觉到时空转换中，我最后用波斯语和中文说出了心中的话：“再见，胡拉姆！再见，莫卧儿！”

　　在一阵晕眩中，在刺目的光亮中，我返回了现代，我的衣着和来时一模一样，周围的人是那天和我一起参观泰姬陵的人！看到我，他们都脸上非常自然，没有人觉得我是凭空冒出来的。当我回过神时，迎面正好碰到原来的那个锡克族老人！他微笑地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足有近10秒，一个了然的笑容，有点诡异……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动人的爱情故事，不朽的建筑艺术，多美啊！高高的圆顶是通往天国之路，可以听到天堂的声音！”他向其他客人要钱，却没有向我要钱，我见到他居然对我施了一礼，难道他真的有洞察一切的力量？知道我的经历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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