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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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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低声笑,“傻丫头,完成一座副楼就这样激动,到大功告成那天难道要嚎啕大哭?” 艾默转眸看过来,笑里犹带泪光,“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看见这房子的本来面目。” ——虽然主楼的修复还未开始,整个工程只进行到五分之一,初步清理出来的开阔前庭与框架修复完成的左翼副楼,已给艾默和启安带来巨大鼓舞。 整个茗谷留存最完整的就是左翼这两层副楼,当年只销毁了局部,基底架子大多完好,经过重建修复,从外观看上去已恢复了七八分旧貌。剩下内部仍是空空如也,细节修复与不止仍是难题多多。 推门走进空荡荡的长廊和大厅,重新搭建的木楼梯刚上好漆,光线从楼上天窗照进,投下一线光柱在幽暗的扶梯上,将拾阶而上的艾默笼在光晕里。 扶梯下的启安不经意仰头,眼前有刹那错觉闪过,仿佛时光闪回,竟是谁款款回身。 “霍……” 一个字,脱口而出,余音却断在唇间。 启安怔怔张着口,被自己的错觉镇住。 艾默并未听清,回首看他,“嗯?” “或,或许……”启安支吾道,“或许我们应该庆祝一下这成果。” “开香槟?”艾默笑盈盈,扬眉谑问,“一醉方休?” “好。”启安笑着欠身,“但凭吩咐。” 午后小歇,艾默打算去一趟城里的原石巷,本想拉上启安一道,他却推说走不开。 前日里在那寻到一间古董家俬店,里头有些真格的老货,是别处淘不到的。 这一去便是半天,不但将那间店翻了个遍,还从巷子里老家俬店一间间寻过去,五月阳光晒得艾默脸颊发红,汗湿双鬓。 有间老字号旗袍店外伸出遮阳篷,搁了两把古色古香的藤编摇椅在店外,沉沉檀香从店里熏出来,令艾默不觉驻足,被那幽眇香气吸引,轻轻推开了挂着湘妃竹帘的店门。 一抬头,便瞧见正面玻璃衣橱中,挂着件珊瑚色珠绣罩蝉纱的半袖旗袍。 光线斜照在珠绣与丝绸上,光泽流转如无声言语。 这是原石巷里最有名的裁缝老店,店主人自夸如今没几个人能做出这样的手艺。 艾默试上旗袍,妥帖曼妙犹如量身剪裁。 头发花白的店主人望着艾默连连点头,惋叹如今不但会做旗袍的少了,会穿的更是少之又少。艾默只是笑,店主以为他不信,端起脸色,滔滔不绝说起自家祖传的手艺,那是从清末传到现在,过去给大督军府上也裁过衣裳的——话入耳中,镜前的艾默怔怔转身,手指顿在领口盘扣,满目震动。 丝绸凉生生贴在肌肤上,骤然,就像有了温度;蝉翼纱下粼粼浮凸的珠绣,触摸在指尖,一颗一粒都像活了过来,藏在织物经纬间的秘密嘈嘈切切……这一身衣裳再不舍得脱下。 艾默就那么穿了出来,穿一袭不合适宜的华衣,走在黄昏时分的原石巷里,走过那些不说话的老式房子,走过留存了多少年的石板路面,在路人惊艳侧目的目光里,穿过喧哗闹市,走过烟火市井街头,搭上车子回到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海滨,回到灯光温暖的旅馆。 然而启安却不在。 老板娘说他留了话,在山上废宅等她。 提到废宅艾默心头一紧,唯恐出什么差错,顾不上换下衣服掉头就奔出去,隐隐听老板娘在身后嚷,“小艾,下午有你电话……” 初入夜,月色还淡,一弯如眉,斜挂梢头。 艾默推开茗谷废园外虚掩的铁花门,穿过门前笼郁树荫,驻足碎石路面,仰头一声“启安”还未叫出声,却已瞧见了小楼半月形露台上幽幽的烛光。 他翩翩侧身,从那露台上望向他。 入夜的海风拂衣生两,她穿着蝉翼纱旗袍,像从画片里亭亭走出,站在如水月华里,旗袍下摆披风撩起一角。路上走的急,头发有些散了,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挂落耳际。她从楼下静静仰望他,眼里映出月亮轻柔光辉,一步步踏着木楼梯走上来,穿过空落落的房间,足音仿佛惊醒房子里沉睡的时光。 露台上搭起简单的小方桌,雪白桌布,雕花烛台,杯中红酒被烛光一照,变作流动的琥珀,馥郁醉人。 他微笑拉开椅子,引她落座。 她噙一丝笑,目光微垂,睫毛阴影弯成两扇蝶翼。 眉弯似的月亮从树梢移到中天,照着清寂的庄园,天幕下犹是沉睡的废墟,环绕的花树却已重新绽出新蕾,年年岁岁,花开花落,总有更新鲜的春色。 夜里露水渐渐蓄起枝叶。 樽渐空,烛半尽。 艾默已醺然,一手支颐,一手将酒杯悠悠托了,任凭艳色的酒在杯中晃着……她眯起眼睛看他,在他瞳孔里看见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启安拿走她的杯子。 “别再喝,你醉了。”他的笑容在月色烛光里看来格外温柔。 艾默笑着摇头,起身绕过小方桌,来到他跟前,俯身细细看他。 “启安,为什么你是严启安?”她离他咫尺之距,近得可以闻到她皮肤上温暖的香气。 启安喉结微动,薄唇抿了一抿。 她逼近他,似笑非笑,肌肤上暖香袭人,“知道么,我真希望你是……” 她咬唇顿住语声,幽幽看他。 “希望我是谁?”他背抵了椅背,目光与她相接,无处可隐匿。 四目间流光碎影,他的手攀上她腰肢,将她环入臂弯。 她仰起脸,气息急促,目光闪乱。 他嘴唇贴了她耳畔,“你是一个谜,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开始猜的谜。” 她低低笑,“猜到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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