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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祸本相依。或者,这亦是她从此远离皇宫,避开所以阴暗斗争最好的机会。记忆中,她记得自己曾低声答应过他,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陪伴在他左右。世事难料,顷刻间翻云覆雨,曾经的诺言吹散冰冷的夜风中,模糊了一片。

  “娘娘,皇上的车架正往簌玉斋来,顷刻便要到了。”多宝格外,突然低低传来一个娇嫩的莺啼声。

  秋水一惊,猛然醒悟,皇宫从来无有守得长久的秘密,惠婕妤敢讲自己偷偷藏在此处,身边又如何不会有二三心腹替她望风把门。适才的声音,想必就是替她望风的心腹见着景御朝这边而来急走进来替她报信的。

  “知道了,本宫马上出来。”果然,惠婕妤高声朝多宝阁外叫喊了一声,起身望了望她,便欲离去。

  “惠如痴长你几岁,唤你一声妹妹也并不为过。妹妹心中海纳百川,志向高洁。皇上此人,心机深沉,坚忍果勇。他心向天下,坐拥四海,实则并非你的良人。不如岐王温润儒雅,对妹妹一片痴心,甘愿为你……自然,你若想回到皇上身边,大可朗声叫唤,只是用你一世的荣华去害了岐王性命,你可舍得。”惠婕妤走过秋水的小塌,语重心长地在秋水脸色上下探索。

  见秋水的脸色微微掠过几丝微妙的动容,她这才满意转身,走到左侧的多宝格边,双手握着格子上摆的羊脂玉净瓶瓶身,用力向左一转,“轰隆”一声,多宝格应声而开,露出一道仅过一人钻过的细缝,惠婕妤一撩下摆,躬身钻出,多宝格瞬间合上,与左右墙壁紧紧粘合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此处巧夺天工地做了一道机关暗墙,将簌玉斋的宫室隐蔽地分成大小两间。

  室内所有的声音伴随只惠婕妤远去的脚步声一同离去,四周寂静得听得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月儿安详地靠在小塌边,口鼻出发出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睡得正香。

  后宫从来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走一步,都要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单纯如稚子般的月儿,又曾在这一轮皎皎明月下安然睡过几次好觉。她想要伸手推醒他,唤她扶起自己起来。月儿的唇边淡淡停着一抹娇嫩的微笑,如四月春暮,浅草微没过马蹄,探在空气中那一点细细的草芽,柔嫩而可爱。她收回刚欲推她身子的手,不忍打扰她好不容易依靠她弹出的安魂香做起的想甜美梦。

  她地梦中,可有一望无际的花海,可有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可有幅员辽阔的大漠,可有照耀天下的星光。

  “臣妾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多宝格外,低低传来一阵较弱的声音。夹杂着的几声急促的喘息,裹在一片下跪之时珠翠互相撞击而出的丁冬声中,分外地清晰。

  “爱妃有病在身,怎么又起身了呢?你们这帮做奴才的是怎么伺候的。”一个低哑的男声从多宝格外传过来,听似调子不高的话语中,隐隐地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秋水的心好似瞬间被雷电击中,淌出一阵令她身子颤抖的电流。心猛一阵狂跳,好似雀跃着即将要跳出自己的身体。她下意识伸出手,微微躬起身子,捧在自己的心口,不停地攒着胸口那一层柔软的衣物,似乎要抚平自己心头因激荡而起的汹涌波浪。

  不愿千黄金,愿得一人心,不愿神仙笑,愿得君来叫。她以为她可以不留痕迹地将他留下的所有印记轻松地抹去,却为何,不过听到他略略憔悴沙哑的声音,就会那样撕心裂肺地疼痛。

  叶景御,究竟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为何到如今,你我只能隔壁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似乎是伺候惠婕妤的奴才“普通”地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等候皇帝发落。多宝格外,一阵杂乱地磕头与求饶声不断。

  “皇上疼惜惠如,惠如明白。是惠如执意要起身接驾,几个奴才又如何能拦得住臣妾。还望皇上勿要责罚她们。”惠婕妤借着景御伸出来扶她的手起身,转过脸低低一阵咳嗽,仿佛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面上更泛着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她顺势倚在景御宽厚的怀中,在他的怀中露出拔得只剩一支点翠嵌凤凰步摇的脑袋说笑道:“再则,惠如素来喜静,比不得别的姐妹处人多热闹。若是皇上都将她们罚走了,臣妾这再无旁人,又使不惯别处新来的奴婢。皇上若是一门心思要臣妾学那山间农妇,事事亲力亲为,日日洗手作羹汤,那臣妾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景御望着惠婕妤病似西子多三分的小脸,目光停留在那双滴溜溜转得灿烂的黑色眸子上,心中不由一动。秋雪园中,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玉腮香凝的清丽女子亦拥有这样一双明慧生动的眼睛。一念如斯,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不由又温柔了几分。

  他被她娇柔的言语逗乐,不由大声欢笑起来。这一声肆无忌惮的笑,竟将他数日来胸中郁结的闷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顿时神清气朗了起来。

  “都起来吧,若不是你们主子求情,朕今日定不饶你们。”景御略略收了收脸上地笑容,眉眼间依旧带着三分温柔的喜悦,他紧了紧怀中的佳人,道,“惠如真是朕的开心果。朕心中若有不快,往簌玉斋多走几趟,顿觉身轻如燕,心情大好。”

  “若如此,惠如还真要求菩萨保佑皇上少来我簌玉斋的好。”惠婕妤咯咯娇笑。

  “朕的妃子哪一个不想多多亲近龙颜,讨朕的欢心。怎么惠如倒这般大方地把朕往外推?”景御脚下的步子一滞,俊脸一沉,神情已有三分不好看。

  果然是君王心,海底针,不过是一句话不如他耳,转眼脸上就变了颜色。难怪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近臣多恐惧。

  “非也非也。”惠婕妤暗中轻蔑一笑,面上亦不惶恐,犹自调笑道,“臣妾是心中盘算着皇上刚才那话,依皇上的话说,若是来臣妾这簌玉斋少了,不正是说皇上心情近日极佳,不需臣妾挖空了心思逗乐吗?皇上是臣妾的天,亦是百姓的天,皇上心情舒畅,锦绣自然国泰安康。若皇上少来几次臣妾处所,果真能使天佑我锦绣,惠如纵然长夜清冷,孤灯冷衾,虽苦亦甜。”

  “朕有如此贤妃,何愁天下不定,四海不归!他日待朕架长车,踏破北胡西塞,统一寰宇,定要携你的手,一同登坛封侯,掲宗庙,祭告祖先。”景御平日一向威仪,除了那个吊儿郎当一向率性不羁的衡王叶景岚,并无人敢这般对他直抒胸臆,他不禁闻言动容,停住脚步,轻轻捧起怀中佳人秀气的小脸,指着窗外的星月发誓。

  惠婕妤亦是美目流转,深情凝视着自己的夫君英挺的俊脸。

  银条沙湖的格子窗打开着,天上星月俱明,银辉流撒一地,怀中佳人如玉,领如蝤蛴,齿如綔犀,翘首峨眉,玉骨冰肌步生花,俏丽不可方物,脸上笼着的那一层淡淡的病气,并没有使她明丽的颜色轻减,反增了几分柔弱无骨的xx。

  景御看的心口一热,xx猛地涌出一阵灼灼的xx,抑制不住地激荡到全身。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凑上去,深深地封住了佳人如花瓣一样娇嫩的樱桃小口,不住碾压。

  惠婕妤“嘤咛”一声,小脸飞红,闭着眼立刻软到在景御的怀中。景御趁机掰开她的唇,一条长舌在她口中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翻江倒海。

  秋水耳听得多宝格外骤然沉默,情知有异,纵然她明慧过人,亦猜测不到短短不过一柱烟工夫,两人之间究竟会发生点什么。

  身上不知因何原因,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一直虚虚地毫无力气,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在这一觉之中被强行抽空。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多宝格旁,仔细地寻找着。

  突然她晦涩的眼睛一亮,嘴角轻轻露出一抹微笑,身子向多宝格一侧微微挪动了几步,轻轻将自己的眼睛凑了过去。

  缠枝菊纹釉里红盘子旁边,细细地开了一个小孔,孔不大,不过指甲盖大小,用白色轻纱薄薄的糊了一层,却足以让目力不弱的秋水看清楚外间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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