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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她不欲月儿为她,卷入更多的危险。这场纷争,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命反而会更短。

  “你不是岐王的人?”她挣扎这身子起来,将自己的背靠在松软的枕头上,略略的喘着气,清朗的目光落下来,停留在她略显清高的容颜上,开门见山的问。虽是问,语气中却带着七分不容置疑的肯定,似乎认定了惠婕妤并非会是景绍的手下。

  “怪不得连主子曾夸你‘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娘娘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的细腻。”惠婕妤似乎并不惊讶秋水刚才突然显露的那一手,反而收了脸上露着的三分戏虐讥诮,整了整容色,突然间郑重其事。

  “你果然是他的人。”秋水了然出声,仿佛缠绕了多时的疑团一下解开,心头顿时澄明如镜,她闭着眼不肯去看她如花般娇嫩的脸。

  “怪不得,当时你会有我让绿袖拿去贩卖的《百寿字》。”她低低咳嗽,清了清微有不适的嗓子,清冽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叮咚而出。她心如皓月,在斑斓的星河中散着淡淡清明的光:“只怕当日绿袖根本未曾遵照我的吩咐,将它带出宫去贩卖,直接将它献给了你们共同的主子吧,之后种种,纷繁诸事,你我皆清明。”

  “娘娘可曾恨过惠如?”惠婕妤亦看着他,问得不动神色。

  “有何可恨?”她转头,淡淡回应,心旌片刻摇曳。

  “恨惠如夺了原本应属于你的宠。”惠婕妤的眼神明亮,落落大方的迫下来,逼得她不容忽视。

  她闭眼,秋雪园中那个白衣飘飘,神情俊朗的男子,意态潇洒的执一支昙花踏月而来,他浅浅笑,微微宠:“如此妙法,如优昙钵华,时一线耳。这昙花,你可喜欢?”

  郎朗的声音如春风起,吹走郁结在她心头平静一池的湖水,流逝的时间瞬间凝结在这撕心裂肺的一刻,心微微一痛,她言不由衷的苦笑:“原本就没有的爱,又从何来生的恨。”

  或者爱也不是爱,遇却已相遇。他不过看腻了宫娥翠袖,看腻了丝竹箜篌,看腻了满园皆是富贵花,突然之间在山涧清溪,空谷山崖,寻到一株幽兰,乍看的欣喜。

  明明没有过那份生死相交的抵足缠绵,她的心,为何却已不复当初的洁净澄明。

  她再次避无可避的缄默。

  “爱一个人,仿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可以为她披荆斩棘,开山填海,可以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一切。”向来明媚鲜艳的惠婕妤,一瞬间苍老走神,仿佛沉浸在不知名的回忆中,脸上带着与她的妆容极不相衬的的忧伤。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涣散声,虚应空中诺。”秋水被她的神色牵引,一瞬间亦是失神,“这就是你情愿被他利用的原因?”

  “十年前,家父因得罪朝廷权贵,被罢职免官,我父女流落街头,衣食无着,形同乞丐。被他救起时,我正高烧不退,险险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他不嫌我一身病气与肮脏的衣物,握着我的手,冲冲璀璨一笑。我只觉世上再无比他更好看干净的笑容,再无比他更温柔俊逸的男子,他就如灼灼的太阳一样,照亮了我濒临干涸的生命。从此,他是惠如的天,是惠如的地。那时他是三四岁年纪,不过翩翩浊世一少年郎,却义无反顾为家父查明真相,昭雪平冤,这才有我父女如今的荣华富贵。江家受他的恩惠,比天大,比海深,就算惠如不爱他,亦不会拒绝为他做任何事情。”她的目光穿透过所有时光的门墙,一点一点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岁月,酣畅淋漓的说出来。

  “值得吗?”少年公子,佳人如玉,英雄救美的桥段与绿袖的身世何其相似,她隐隐觉得事情巧合得如此蹊跷,似乎哪里出现了问题,却又不知道从何怀疑开去。只是江惠如,爱上了一个她本不应该爱的人,权力膨胀开他所以的野心,可以毫不怜惜地将一个深爱着他的女子生生推到对手的怀抱里。只是流年如兵戟,抵在江惠如的心头,是不是每时每刻都成了煎熬。

  所有明面上堆积地微笑,所有深夜中抵死的忍耐,仅仅,是为了那一份无妄如飞蛾扑烛的爱。

  “有何不值得?人活一世,不过草木一秋。你没有深爱过,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泛滥的五味杂陈。”她微微仰着头,露出颀长而雪白的脖颈,娇嫩如一株漫过河堤的春草。

  “你是否看不起惠如?”她转颜笑。

  “惠如真性情,秋水自愧,何敢看不起。”她身子懒懒地靠在小榻上,目光潺潺地落下来,两个名动宫闱的才女,相似一笑泯恩仇。

  “你一定在想,岐王为何不将你直接带出宫去,而是要费尽周折地将你安置在本宫这里。”好一会儿,惠婕妤这才从回忆中走出来,轻移裙摆,袅娜地走到桌旁落坐,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粉彩嵌金鸳鸯出口瓷茶壶,替自己斟了一盏茶,茶香氤氲而起,她轻轻啜了一口,但觉齿颊留香。

  她贝齿一转,笑道:“他倒有心,知道你喜欢这云山冰片,巴巴地费了心思弄来,果然甘冽清新,丝毫不亚锦绣的贡茶君上眉。”

  秋水心一动,不去回应她的话中带话,沉着应道:“若没有十分的理由,他必不会。”

  违拗了他的意愿生生将她从西月宫带出来,不就是为了能将自己时时刻刻带在他身边。若没有充分说得过去的理由,他怎肯轻易将自己放手,丢给一个心理完全不会向着他的女人。

  “自从主子在天牢劫了你之后,皇上就像发了疯一样,派御林军将整座皇宫都围了起来,日夜不休地宫内搜寻你,宫内如此,何况宫外,如今满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偏他顾及自己的颜面,又不肯将事情说得十分透,整日里阴郁着张脸。朝廷上下,这会人心惶惶,哪一个不怕突然之间莫名触怒龙颜,人头不保。那病得昏昏沉沉,人事不醒,牵一发而动全身,岐王功夫再了得,亦不敢轻易坏了主子的大事,冒险将你闯宫带出去,只得暂时将你安置在本宫这里,先让娘娘你调养身体。”

  “最安全之处莫过最危险之处,睿智如皇上,怕是亦料不到自己的宠妃的宫殿中,还隐藏了这么一件小小的密室,岐王果然棋高一着,难怪他……他处处落了下风,焦头烂额。”闻得景御急火攻心,秋水面上变了几变,微微动容,却又极力克制了不让她发现。

  “只是何人替我把的脉开的药。”一个优秀大夫天生的敏锐嗅觉告诉她,在她昏睡之时,已有人悄悄替自己诊治,房间里弥漫着淡而苦的药味,显然已有人送过药来。

  “岐王的生死之交,锦绣第一才子邱莫言。”

  “是他?”心隐隐又是一痛,她猛地失色。

  “娘娘认识?”惠婕妤亦若有所思。

  “素有‘烂嚼红茸,笑向邱郎唾’之誉‘三绝公子无双客’,天下何人不识君。秋水文明已久。”她定了定神,王顾左右而言他。

  惠婕妤狐疑看她,却不见她脸上有任何慌张的神色。

  “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来,不怕皇……他发现?”

  “山人自有妙计,皇后娘娘你不必……”

  “名义上我虽是锦绣的皇后,但实际上,秋水从来不曾以皇后自居。更何况,今时今日事已至此,事既非人力所能控制,秋水亦想借此机会,不愿再与皇室有任何牵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以今日之形,秋水势还要再次叨唠许久,惠婕妤若不嫌弃,直呼我秋水便可。”秋水突然打断她的话,朝她神情自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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