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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除了唱腔,慕香还听见环佩叮当,踏板而歌,还有恰如其分击中音节的拍手声。

  她睁开眼,着魔了似的起身,绸缎的被子滑下来,滑到小腹,滑到脚踝,慕香赤着脚,踩在柔软的雕花的地毯上,循着声音的方向。

  女儿与红烛,倩影晃动,除了绍兴的酒,难道还有一种景色与之同名,也叫做女儿红?

  晕光勾画着慕香的轮廓,像是一个宫廷的画师,得了妃子的银钱,要把这个妃子勾画成尤物,得到皇帝的垂涎。

  慕香看到有一个人,斜倚着勾栏,身上镶满大小的环佩。那人看起来有些微醺,身形高大,只是夜色中看不太清眉目。

  那两支曲子是你唱的?

  慕香一时忘了这是皇宫,以为这是悠远楼的那条长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卖唱的歌者。

  那人抬起脸,斜斜的看着慕香,慕香看清他的脸,歪歪斜斜的画着眉,脸颊上还涂着凌乱的胭脂,他看起来像一个落魄的旦角,刚唱完了戏,还没来得及卸妆。

  那人看着慕香,良久不语,从眼睛看到胸脯,再从胸脯看到脚踝。慕香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却。

  那人不说话,反而更加大声的唱了起来:

  “咦,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一个晶莹如玉的裸露女子,一个醉态跋扈的歌者,在雕栏玉砌边,在幽幽的皇宫里,相对。却似某种注定,一个来完成前尘未了的曲子,一个来听完前尘未听完的唱腔。

  慕香听他唱完,才觉得有些冷,抬起头看,月也凋零,歪歪斜斜的挂在一株垂柳的枝桠上。

  嘘。别说话。别让那些奴才听见。那人突然紧张起来,急促的说道。

  你,你是?

  我?我是秦淮河畔游船卖唱的秦淮八艳之一,我是迷倒众生的鱼玄机,我是夜奔司马长卿的卓文君,我是西施胸口的一条锦缎,我是蓝田山上的一块玉,我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一块石头,我是,我谁都是,又谁都不是。哈哈哈。

  慕香完全愣住,听着他不着边际的话,慕香觉得他更像是一个疯子。

  你,又是谁?

  那人反过来问慕香,慕香倒是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新搬来的?他们不是让我一个人住么?你要小心,这里有许多数不清的狗奴才,他们不让你吃肉,不让你去御花园,吼吼,他突然笑起来,低声道,不过没事,你跟在我后面,我能带你去,能带你去任何地方。知道那条晚上喋喋不休的猫吗?它现在不叫了,即使到了春天也不会再叫了,他说完,笑笑,拍拍自己的小腹,来,不信你听听看,你听听看。哈哈哈哈。

  慕香看着他,觉得更冷了,她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跪了下来,膝盖印在石板上,凉凉的疼。

  皇上,民女慕香给您请安。

  其实,慕香早就猜到,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巨大皇宫的主人,当今的皇帝。

  皇上?不不不,你不用这么叫,这个是那些狗奴才叫的。你能听我唱曲子,你就不是奴才,起来起来。你叫做廷素好了,那是我的名字。

  说完,也不等慕香起身,廷素自顾自的回到屋里,慕香只好跟进去。

  廷素躺在慕香刚才躺过的地方,嘴里低声哼唱,摇着头,看起来陶醉的很。房里没有别的衣服,慕香扯下一段垂下的红色绸缎,裹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像一条修炼成精的蛇。

  不知道什么时候,廷素侧过脸,饶有兴致的看着慕香。

  哦,我记起来了,小敬子跟我说过了,说是九王从古昌城带回一个女子,叫……叫什么来着?

  民女叫慕香。

  慕香,慕香,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褪尽芳心苦。

  他说罢,看了一眼红烛里裹着红绸的慕香,叹了口气,此情此景,倒是写实。哈哈哈哈。也是个由不得自己的人,也是个由不得自己的人啊……

  慕香在心里反复吟诵着这两句诗,想不到,自己名字的由来,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了出来,而在此之前,连她自己竟也不知道。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褪尽芳心苦。确实是自己前半生的写照,那后半世,会不会也应验呢?

  芳心苦。

  慕香斜倚在榻上,栋梁之上雕刻着蟠龙飞凤,慕香用眼神勾画这些奢华的宫廷刻纹,心内平静如水。

  这只不过又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已。

  一切都了无生气,庭外的花开得艳丽,却无生命的质感,连豢养着学舌的鹦鹉都是一副靡醉的模样。

  这座繁复曲折的坟墓,似乎将人间所有的生趣都挡在了外面,只剩下死气沉沉。

  廷素有些笨拙,甚至在慕香身上孩子气的撕咬,慕香顾不得羞耻,一路引导廷素。而廷素却像是初涉人世的孩童,总是找不准入口,在慕香股间横冲直撞。慕香叹了口气,双手捧起来,缓缓送入自己的身体。

  廷素突然发出吼叫,吓得慕香身子一颤,而廷素却停下来,低声对慕香说,我认识你,你有一个藏宝洞,那里有这个世上所有的宝贝,我知道的,我曾去过。我还受了伤流了血,哈哈,我看到那些宝贝了,可惜没能取回来。

  慕香听不懂他的呓语,只是不住的点头,身子微微擎起。廷素像是着了魔一般,全身痉挛,时而癫狂,时而缓慢,只是没有忘了一直掘进。慕香感受着这个少年天子,他像是要给自己注入灵魂,动作笨拙而仔细,生怕遗漏。慕香觉得自己内里湿热起来,像是谁在旁边燎起沉香,又像是多雨的西湖,泛起涟漪。想到这,身子也微微颤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发抖。廷素突然灵光乍现,搬起慕香双脚,慕香想起《洞玄子》中的“野马跃”,难道他也读过《洞玄子》?

  很快,慕香顾不得想太多,在廷素的努力下,终于渐臻佳境。慕香呼出一口气,廷素伏在慕香身上,沉沉睡去。

  次日,慕香枕边放了一张素笺,上有一首小词:天赋多娇,蕙兰心性风标,怜才不减文箫。怕芸窗花馆,虚度良宵。向人前藏迹,休吧言语轻佻。问谁知证,惟有明月相邀。从今管取,为云为雨,暮暮朝朝。

  袁府。

  袁向鲤枯坐在绺儿榻前,绺儿静止的像是座精巧的雕塑,袁向鲤枯槁的手掌在绺儿胸前婆娑,触手湿冷,像是结满冰霜的重金属。

  绺儿睁开的双眸,如同两眼无波的古井。

  慕香走了,进皇宫了。

  袁向鲤的声音听起来有了老态。

  我知道慕香会恨我,其实,这袁府之中又有几个跟我同心的人?都是些奴才!袁向鲤突然意味深长的看着绺儿,缓缓的说,不过,绺儿,也许你会跟我同心。

  袁向鲤又冷冰冰的笑了,手环在绺儿脖颈上,像一串骷髅项链。

  绺儿涂满殷红的双唇,像两片翅膀,此时突然微微的动了动,悠长的吐出一个字来:香。

  古书载,仓颉之妻养蚕炼香,一日,炉灶倒塌失火,焚茅屋三间,晨起,香溢如烟,竟得奇香一阕,遂名之曰:女儿香。

  慕香离去以后,袁府再度陷入死寂,袁向鲤每日的活动不过是暗房和兵冢,偶尔手下送到屋子里的,他也再抬不起兴致,第二日无论多么精巧的娈童或者女子,都裸着的躺在暗房的竹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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