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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青画,你见过宁家的小姐吗?”青持轻声问她。

  青画一愣,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未了,她只是轻声回:“我听说过。”

  青持的脸色有些奇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跨过拦路的芦苇到了墙角,凝望着墙角的那一片天,低声喟叹:“我曾经跟着她,整整六年。”

  “嗯。”

  青持苦笑起来,“当年,我其实可以带她走的……可是我不甘,我想让她彻底死心,结果,到头来心死的却是我……那是我唯一一次自私,却一败涂地。”

  青画从没有想过从别人的口中去听那一段地狱般的生活,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一段过往,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持,她只是站在那个沉默的男人身边,静静地听他难得的敞开心扉,她听到他犹如叹息哀求一样低沉的声音,为这次倾诉划下了句点。

  他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冒险了……青持的声音暗哑,在空旷的后院里散入风中,很快,就被芦苇的沙沙声给淹没了,青画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蹲下抱着膝盖,细细琢磨着心尖上那一丝微微的疼痛,这个隐忍温柔的男人,她原来已经把他害成了这副模样,可是今生的青画能拿什么去偿还这份情债?她只有这条命,仅此而已啊!

  “太子,逝者已矣,您节哀。”

  “逝者……”青持笑了,仰头盯着那一方天空叹息,“如何节哀?宁臣这辈子,再没可能忘了……”

  青画以为自己早就够坚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剩下流泪的能力,六年前的宁臣尚且会替她哭泣,六年后的青持却是青云的堂堂太子,他早就没了眼泪,此时此刻,他分明是笑着的,只是那笑苍白而绝望,倒让看的人先哭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依稀还是那个宁锦,满心满身的不知所措,只能狼狈地转过身不去看他,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什么都不做。

  那天,青画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宁府,只记得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不大,落在身上也只是略略有些潮湿,这潮湿的雨惹得她心烦意乱,上辈子墨云晔送“思归”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那时候她还是宁府的少小姐,扯着自家丑仆宁臣出门,迎面撞上了面色如玉的墨云晔,他浅浅笑着,递了个梨花木雕刻的红漆小盒上来,嗓音如三月春风,他说,这玉世间罕见,本王留着要送我家夫人,你收下了就得跟我回家,锦儿,敢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当年的宁锦用干笑掩饰羞赧,卷起袖子挑眉接过了那个盒子,转身就抛给了身后的宁臣,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宁臣的脸色;而现在的青画,却在一丝丝回忆着当年没有看到的东西,苦涩异常,甚至连和青持待在同个院子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她抬头望天的时候,“思归”从腰间侧袋里滚落下来,掉落在门槛上,又跌跌撞撞地向外滚到了草丛里,叮叮当当一路响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青画愣愣地看着它湮没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寸、两寸,已经算不清她和它的距离,也没有弯腰去捡的力气,终于,她咬咬牙,转身去牵了缰绳,一步一步牵着马离开相府,只身一人回宫。

  这一趟宁府出行,终究是无功而返,废弃成这样的院子,哪怕当年曾经有过些什么,怕是早就被人砸过了一递,否则后院也不至于成了个芦苇滩……时隔六年,朝中的大臣已经换了一轮,留下来的人似乎就只剩下柳叶了,或者,也可以去查查宫中史官记载的史录。

  天色已经近晚,宫门口点起了宫灯,宫门口站着个人,紫衣如云,快要融入夜色之中。

  墨云晔!青画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方才所有的脆弱都收了起来,浑身紧绷牵着马路过他身边。

  见她摆明不想搭理自己,墨云晔埋头低笑,轻声道:“哭了?”

  青画咬牙握紧了拳头,回过头勉强扯出一抹恶劣的笑道:“天黑了,王爷眼睛不好使。”

  墨云晔用摺扇指了指她的眼,微笑道:“都红肿了。”

  “王爷这是特地要等我回宫?”青画被激起了一丝怒火,眼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痞气,“王爷莫不是怕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亲自来送礼和解了?”

  ***

  墨云晔看着已然露出本性的青画不语,只是“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摺扇,笑靥如春,她这副模样,少了几分阴沉,反倒露出几分天真恶劣来,渐渐黑沉的天,她的绿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剩下一双眼衬着宫墙上的宫灯,闪着些许星亮的光芒,明明有些红肿的眼睛、明明是满满的敌意,此刻看起来却……很是鲜活,就像春天嫩叶上带的露珠儿,一碰就会滑落,都是最容易消耗殆尽的东西:然而 也就是这个人,表里何其不一,让他结结实实吃了好几次暗亏,逼他不得不正眼相看,就像一只猫儿碰 到个机灵的老鼠,它总是想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它的巢穴在哪儿?痴儿、忠臣女、郡主、未来的太子妃、 帝师司空的爱徒,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面目。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去深究,也不需要去深究,猫儿什么时候会吞下猎物自然是饥饿或者需要的 时候,他轻笑:“郡主这真实的性子倒有几分像云晔一位故人。”

  “故人?”青画回了个笑,“已故之人吗?”她没想过他会用上“真实”两个字,青画的真实性子是 什么样呢?她扪心自问,却只觉得嘲讽,“已故之人”,这个称呼来形容青画和宁锦,倒真的是贴切无比。

  墨云晔的脸上收敛了笑意,眉宇间的神色几乎淡得看不见,他沉默了片刻才轻道:“郡主说笑了。” 墨云晔用不轻不重的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方才的沉默沉闷,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又是如沐春风一般的 神色,不见半分焦躁。

  青画不以为然,回了个揶揄的笑,不再和他一般计较,牵着马进了宫门,时候已晚,宫门在她身后 徐徐关上,她有意无意地回了个头,最后见着的是墨云晔绛紫的长衫被黑夜染得看不清颜色,明明夜色 黯淡得连面目都看不清,却不知为何,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眼隔着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和煦如暖风, 只是衬着夜色,暖风也吹不散寒冷,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一圈寒意。

  “高处不胜寒”,青画突然想起这么一句,站在宫门里面对着他露出了最后一丝嘲讽的笑,墨云晔, 你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大权真的给你换到什么东西了吗?形单影只、怨声载道,时时刻刻影卫不离身的 日子,换来的不过是大权在握而已,这权利吃不下、穿不得、暖不了,值不值得,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 道。

  闲庭宫里的灯早就亮了,采采带着几个宫女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青画的身影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直叹:“郡主你可总算回来了。”

  难得见到沉稳的采儿焦躁的神色,青画疑惑问:“怎么?”

  “陛下在里头等你。”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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