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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九章

  昭仪初醒,似乎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睁开了眼,一片茫然地扫视着屋子里突然多起来的人,没过多久,那双眼就拨开了层层的迷雾,渐渐清明起来,她软软叫了声:“陛下……”

  墨轩急急上前抓住她的手道:“昭仪,是谁推你?不管是谁,朕都要他的命。”一时间,整个房间静默了,静得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谁知道昭仪这会儿是真清醒了,还是浑浑沌沌?她只要随便伸个手指,就能让在场每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墨轩这副模样,莫说是青画,恐怕她今天指的是书闲,他也会一时冲动不顾后果诛杀之。

  青画在心里数数,从一数到四十,想容都没有开口,她的神色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却不急着开口,仿佛是有意给在场的每个人煎熬一样,青画在算,算想容到底可以把人心利用到什么地步,所以她也沉默,只是嘴角渐渐挂上一个笑,笑她居然在初醒的时候也能审时度势,只有一个人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书闲总是最柔弱胆怯的一个,今天她却主动站了出来,轻移莲步到了想容床前,从怀里掏出个玉佩递到她面前,怯怯道:“想容姐姐,都怪妹妹我一时走神没见着是谁推你下水,这玉佩据说是避邪的,赠与姐姐赔罪。”

  青画见过那玉佩,是墨轩赏赐的避邪玉,几天前她大病一场,书闲就偷偷把这玉佩塞到了她的枕头底下替她镇灾,等她病愈的时候还曾经拿着它调侃过她,说是要拿去卖了换钱,那时候她满脸通红,对 这块玉可是稀罕得紧,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拿来要送给想容……

  想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她说:“书闲妹妹真是的,这玉可是陛下给的,你敢送我还未必敢要呢!妹妹心意姐姐领了,这玉还是收回去吧。”

  书闲也拘谨地笑了笑,轻手轻脚把玉佩放在想容的床头就退后几步,回到了青画身边,像是无意地,她轻轻拽住了青画的衣袖,埋下头不知道在思量着些什么。

  想容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她说:“陛下,那日……其实是臣妾失足落了水,池子里有条锦鲤身上带了四种花色好看得紧,臣妾一时起了玩心就凑近了看,一不小心就……”

  真相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墨轩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柳叶马上会意,起身告了辞就匆匆离开花容宫,候命的侍卫、婢女、太监也去了一大半,只剩下青画、书闲仍然在房内。

  墨轩似乎有愧,犹豫着看了书闲一眼,目光闪了闪,他沉道:“贤妃等不可盲空闲?朕正巧派人备了小宴……”

  书闲拘束地笑了笑,轻声道:“陛下与昭仪姐姐劫后重聚,理应有许多悄悄话要讲,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一会儿和画儿用膳就可以了,臣妾先告辞。”

  书闲没有给墨轩挽留的机会,就匆匆忙忙拉着青画出了花容宫,连定了好一段路,她才如释重负一般缓下了脚步。

  青画有些莫名,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为什么把那个送想容?”

  书闲拉着青画的手睁着眼,眼泪却流下来了,她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有什么意义呢?”那玉避的是邪,不是人心,送玉的人都不信她,她留着那东西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块玉罢了。

  “有什么意义”?青画细细体味着这几个字,看着书闲眼里太过明显的痛楚,心里有个地方被扎了 一下,她摸向了腰间,那儿的内袋里放着的是紫玉铃铛“思归”,自从那日青云扫墓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她告诉自己,带着这个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墨云晔给她的仇和恨,可是正如书闲所说的,有什么 意义呢?爱与恨,不该是单单靠一个死物记着的。

  “思归”,或许她该找个机会毁了它,在它还没惹出什么不该有的麻烦之前,而在那之前,她必须去个地方,一个她早就想去、却一直没有勇气去的地方,宁府;时隔六年,青画不知道那儿已经破败成了什么样子,也许早就被人打了封条,也许早就换了新主人,也许早就被烧成了灰烬,来到朱墨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想去看看,却怎么都鼓不起勇气去面对那一片可能存在的断壁残垣,眼下,她不得不去面对了。

  不管是真的无心落水还是有心落水,想容落水的事情终究是告一段落,青画现在要做的是查出当年宁相满门谋反罪名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巧墨轩给的出宫腰牌还没交回去,她就趁着那天黄昏时分守备松懈的时候出了宫,在外头问街头小贩买了匹马,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路策马扬鞭,只半个时辰,丞相府威武的大门就已经近在眼前,只是临到门口,她又踟蹰了。

  门上并没有打上封条,只是本来朱木雕刻花纹的威武大门已经被灰尘覆盖,失去原本的颜色,门外萧条如寒冬,几株铁树枯败得只剩下几根枝干,叶子早就被风吹落,不知去了哪儿。

  青画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下、两下,都是带了疼的,她怕,哪怕早就知道里面是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声息,可是她还是怕推开门后不仅是满目萧索,还可能……是血迹斑斑。

  末了,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青画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的大门,门上的灰尘掉落到手上, 有一点点的痒,她握紧了拳头,把心一横迈进了第一步:相府前院内杂草丛生,地上的青砖上已经长满 了青苔,画廊小声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只有院子里一棵青松依旧茂密如往昔,岁月独独没有在它身上 留下痕迹。 树下系着一匹马,青画惊讶得迈不开脚步,这是一匹活生生的马,缰绳就系在青松粗壮的枝干上, 它正低着头啃着树下丛生的杂草,此时此刻,会有谁在相府里面?她屏住呼吸,穿过破败的院子,绕过 紧锁的主屋,撩开已经半人高的野草慢慢到了后院,后院……居然长了芦苇,她还记得原本后院倒确实 有个荷塘,只是这几年没人料理,大概是塘堤坏了,本来装点门面的芦苇就滋长成了一片芦苇海,那芦 苇比她的个子还高,隔着丛丛苇絮,她总算是见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他静静站在那儿,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他的目光落在后院的一处偏僻角落里,如秋天的落 叶一般澄净。

  青持!青画呆呆站在原地,上辈子的宁锦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只是个不错的玩伴,她出门闯 江湖总爱拖着他,这块木头总是那么的方便实用,打架了他顶上,闯祸了他背黑锅,被爹爹罚了他陪着 跪……他总是习惯站在她身后,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而这辈子做为青画,她却见了不 只一次,宁锦的墓陵、摄政王府的西院、还有宁府的废墟,他出现在每一个微妙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站 在那儿发呆,他的目光如秋叶,像是隔着那些死物直接看到了成为青画的她。

  “谁?”青持倏地转过了身。

  青画毫无防备,就这么隔着层层的芦苇对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间,她有几分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府,怎么解释很多事情……

  “青画?”青持眼里的戒备慢慢卸了,他诧异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宁伯伯以前的家。”青画记起自己之前与宁府世交的托词,险险接上了话。

  青持不再问话,却也不再多理青画,他只是绕过丛生的芦苇到了后院深处,那儿,曾经有个藤木编织的秋千架,六年的风雨侵蚀早就让它化为了尘土,早就不见了……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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