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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商妤正拿烫热的艾叶水给她擦拭身子,忽见长公主微微睁眼,薄唇间叹出一声:"谁……"

  "公主,你醒了!"昏黄灯影下,正是欣悦激动的商妤。

  原来是她,昀凰微弱地笑了笑,神志渐渐清明过来。

  商妤见她终于醒来,恨不得跪地合掌感谢上苍。她的一脸笑容映入昀凰眼里,仿佛有着异样的熟悉,除了母妃与少桓,还有谁也曾这样关切地看她……是了,是沈觉吧。

  "多谢你。"昀凰微笑,勉力抬起手,覆在商妤瘦削的手上。她的手也有些凉,并不像梦里握住的那样温暖安稳。可惜,到底是在梦里。商妤却顾不得她这些心思回转,已匆匆转身唤人,欢喜道:"公主醒了,快请郭太医!"

  难为诚王还惊动了太医,怕是费了许多风险周折。昀凰微微侧首,看见商妤一阵风似的折回内室,将几名侍婢使唤得练达自如。真是个体贴得力的女子,可惜跟来了此地……昀凰不觉歉然,却听商妤欢喜道:"多亏晋王带来这位妙手太医,只两剂药就让公主醒来,若让先前那庸医拖延下去,还不知……"

  "晋王?"昀凰骤然出声打断她。商妤啊了一声,忙道:"奴婢只顾欢喜,忘了禀报公主,早间晋王前来探视,专程带来郭太医为公主诊治。"帷幔间,良久不见公主出声。商妤忐忑地想,公主或是责怪她不该让晋王入内,忙垂首道:"奴婢无能,晋王执意入内探视,奴婢拦他不住……"

  "他,到了内室?"昀凰弱声问。

  "是。"商妤越发忐忑不安,"太医为公主诊脉时,奴婢未能入内,只有晋王在侧。"

  那温醇如五月的风,带着熟悉的气息,竟未想到是他。

  昀凰缓缓将手交握,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前一刻的余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昀凰这一场病,足足过了七八日才算好起来。晋王却再未出现,诚王也似乎忘了昀凰主仆的存在,鲜少履足过问。只有郭太医以替诚王诊治为名留在此间,每日探视,亲自侍药。

  老太医年过古稀,性情和善,听他说起才知这诚王的私宅离帝都已经不远,快马一夜可至。问及再多的事,郭太医却缄口不言,口风丝毫不漏。

  正是隆冬时节,入夜风雪骤急,北方的冬夜万籁俱寂。

  错金麒麟暖炉加了香木末在炭上,暖香融融,熏人欲睡。商妤早早熏好了衾枕,催促昀凰早些安歇。一番患难下来,二人渐渐淡了主仆的位分,添了姐妹的亲近。

  昀凰拥着一袭不离身的紫貂裘,倚在窗下倾听风雪呼啸之声。

  昔日宫中也落雪,南国的雪是簌簌而落,说不出的空灵曼妙;北国的风雪却挟裹了刀锋般的声势,尖啸盘旋在夜空里,似有着摧毁万物的魄力。昀凰听得入迷,神往于这不顾一切的凌厉之声……蓦然,风雪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踏雪而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谁?"商妤一惊,来人夜入内宅,外院的仆役竟没有半点动静。

  "晋王到了。"外头传来熟悉的语声,令商妤呆住。

  昀凰披了貂裘匆匆迎出,房门开处,风夹雪粒倒灌进来,吹得灯影摇曳。四盏风灯在庭中飘摇明灭,照见雪地上一行人,个个身披连帽斗篷,周身遮得严实。

  为首一人负手而立,身后有人擎起伞,鹅毛般的雪片被风卷得回旋飞舞,扫上他飞扬的玄色风氅。雪映人,人踏雪,茫茫夜色似乎也在他身后淡去。

  晋王掀了风帽,朝昀凰欠身而笑:"在下星夜冒雪而来,可否进屋讨壶热酒?"

  他立在门前阶下,双足都没入厚厚积雪中,笑容却似煦春三月。迎着那熠熠目光,昀凰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这一刻平静下去。不过半年未见,她已憔悴如斯,他倜傥风神也平添了疲惫——其间多少风雨险阻,此时无须多言,彼此都是明白的。

  她如约而来,他也守诺相候,走到这一步,往后便是生死盟友,进退相随了。

  两人相视而笑。

  烛影下,翩翩王孙,天人之质。

  或许是连夜冒雪驰骋之故,借着灯色,只觉他一脸倦容,眼底虽有笑意,却不似当日神采飞扬。昀凰心中微微沉了下去,似他这般缜密之人,若非出了要事,必不会连夜冒雪赶来。

  晋王却环顾四下笑道:"皇叔这地方有些寒碜,可还住得惯?"也不待昀凰回答,他已自顾自在椅中坐下,闲适如在家中,随意将腿一伸:"我可以脱靴吗?"

  昀凰一怔,见他沾满积雪的靴子被屋内暖意一烘,雪水都化出来,将波斯绒的毡子泅湿一大片。他认真地望着她,不像是在说笑:"可以吗?"

  昀凰不觉莞尔:"殿下请便。"

  他俯身脱下湿靴,坦然将一双修洁的赤足踩上绒毡。仆役取来干净的靴袜给他替换,当着贵为长公主与皇太子妃的昀凰的面,他又若无其事地穿上靴袜,末了抬头一笑:"套着湿靴子好似站在水牢里,这下可舒服多了。"

  一壶酒烫至微温,入口最是酣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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