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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杯脱手坠地。

  恪妃趁机挣脱,往殿外奔去。

  昀凰也不追赶,转身自琴案上拿起一张朱漆雕弓,张弓搭箭,对准了母亲背影。

  这箭,本是留给踏入辛夷宫的第一个叛军。

  这弓,本是为博父皇一顾而准备。

  今上尚武,每年的行苑射典,成年皇子公主均可一试身手,夺得头筹者必能得今上嘉赏。昀凰从九岁开始练习,偷偷向侍卫求教,躲在辛夷宫里射坏无数草垛。到十五岁及笈那年,终于可以参加射典,却被皇后一道懿旨留在宫中,命清平公主随侍弥留的顺惠太妃,不必前往行苑。之后四年的射典,皇后总有恰到好处的理由,将清平公主一人留下。

  多年苦习的箭术,一次也未能用上。

  此刻挽弓所向,却是射向自己的母亲。

  宫门被撞得摇摇欲裂,恪妃被这动静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再往前跑,一时怯生生立在庭中,茫然望住殿前的女儿。昀凰立在殿门阶上,苍白指尖稳稳控住白羽箭尾,将三棱铁矢对准了母亲心窝。

  最后一声巨响里,高大的宫门被轰然撞开。

  昀凰猛地闭了眼,指尖上力道一松!

  恪妃一声尖叫。

  昀凰眼也不睁,转身扑到琴案前,举起剩下半壶毒酒仰头便喝。

  "公主且慢!"一个男子声音急呼,因惶急而透出凌厉。

  随之却是恪妃哽咽惊恐的呼声:"放开我!"

  昀凰僵住,缓缓放下酒壶,鼓足最大的勇气回头。只见恪妃被一名内侍扑倒在地,毫发无伤,白羽箭正中她身后的木槿树身,箭尾犹自颤颤。昀凰缓过一口气,再没力气支撑,软软跌倒在案前,茫然望向恪妃身后的那人。

  正午阳光白晃晃照在他绛紫朝服上,整个人灿然生辉,耀得昀凰目眩。

  昀凰想站起身来,却周身虚软,冷汗不知何时已湿透衣衫。那人大步来到跟前,扶她靠住琴案,一双深湛眸子关切地看她。昀凰颓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寂然无波:"沈大人,久违了。"

  "臣万死,臣护驾来迟。"沈觉垂眸不敢看她。

  护驾,他说他来护驾。

  从太子侍读,而至太子宾客,年过弱冠便官至少傅,这位受父皇恩宠有加的当世第一才子,临阵倒戈,携军机密件投向叛军,引致络川之役十万王师兵败如山倒,叛军至此长驱直入帝京。宫陷之日,他堂而皇之踏入辛夷宫,却说是来护驾。

  昀凰抬眸,一双眸子极澈极亮,似要将他看个透彻。

  沈觉低下头去,态度温文卑逊:"臣恭迎公主与恪妃娘娘鸾驾至昌王府暂避,免受兵事滋扰。"庭中恪妃已被内侍拉起来,一左一右地攥住,惊恐尖叫一声接一声传来。

  昀凰冷冷看着,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沈觉看见她的动作,挺秀眉峰略微一抬,却不能做声。她绾凤双鬟髻早已散了,青丝纷披双肩,衬得脸颊一点血色也无。望着庭中挣扎哭叫的母亲,方才一心赴死的决绝亦如草灰熄散,昀凰漠然开口:"别吓着她,我随你去便是。"

  第二章 琼庭暗香曾入袖

  雨丝如织,密密垂落朱檐。已是季春三月,檐外燕子呢喃,纷落了残红一地。

  "花都谢了。"恪妃喃喃自语,恍惚直往中庭里去,也不顾密雨正急,身后披帛绣带拖曳于泥泞。两名侍女撑伞追了上去,替她遮去雨丝,却怎么也劝不住她。恪妃展开广袖,只忙着为那些花儿遮雨,自己却衣袂尽湿。

  两名侍女正觉无奈,却听身后传来轻柔语声:"母妃,回来。"

  清平公主不知何时来到庭前,素衣广袖,青丝如云,净瓷似的一个人,连语声也似水溅瓷上。听见她的声音,恪妃立即转身,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讪讪地任由侍女搀回。

  昀凰抬手为她拭去颊上水迹,举止轻柔,恪妃却似十分不安,怯怯低了头道:"是你父皇最喜欢的木芙蓉呢……"这话在侍女听来,也不由得心中一酸,昀凰却淡淡道:"花谢了还会再开,父皇不会错过的。"恪妃侧首想了想,脸上浮上些笑容。

  忽有侍女进来通传,称昌王与沈少傅求见。

  听有外人来,恪妃立时惊慌失措,拽了昀凰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昌王引着沈觉穿过曲折回廊,一路行至王府最北侧的僻静院落,沿路不见几个仆役,石径上落英成泥。"一时匆促,只备得这么个寒碜地方。"昌王笑得谦和,待沈觉十分客气,沈觉亦谦逊有加:"有赖王爷照应周全。"昌王抚须一笑:"皇命在上,老夫不过举手之劳。"

  新皇即位,论辈分仍是昌王的侄孙,待这位老王爷礼遇有加,而沈觉也是新皇御前红人。二人此时悄然而至,也不带一个侍从,转入门内,迎面便见清平公主独立庭中,一身素衣皎洁。

  昀凰执晚辈礼,敛襟向昌王略略欠身。

  昌王素以风流闻名,年过六旬仍姬妾成群,见得昀凰一屈身的风致,却不由得呆了。

  前日一乘轻车载了这对母女入府,匆忙间未及细看,为避嫌起见,也不曾私下探视。此时乍见,这孩子已出落得如此姿貌,犹胜她母亲当年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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