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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他双手将一张帖子递过来,贺兰接过帖子,打开看了一眼,那脸上的神色淡漠极了又慢慢地放在了一旁。

  秦荣站在一旁.见贺兰不说话,他也是秦家老佣人,禀性极倔,这会儿一股血气涌上来,大着胆子道:“派来的侍从官还等在外面,我这就去回他说少奶奶的身体还没好,不能出门,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了,明摆着要坏少奶奶的名声。”

  贺兰望着那几枝插好的娇艳蔷薇,淡淡地道:“把帖子放这,你出去忙吧。”

  秦荣一怔,张口结舌的望着贺兰,那脸上的不忿却越来越浓了,最后竟沉重地“唉”了一声,转身就朝外面走,正巧朱妈端茶进来,两个人几乎撞了个正着,朱妈讶异道:“秦管家,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这朱妈是贺兰嫁入秦家时带过来的人,秦荣不客气地白了朱妈一眼,话里有话地冷冷道:“我们秦家败是败了’但还不至于败了骨气,如今这样成什么体统,简直丢尽秦家颜面!”

  秦荣一面唠叨一面忿忿地走了,朱妈回过头来,就见贺兰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微垂着脸,嘴唇微微颤抖,朱妈见了十分心疼,忙走上前来道:”小姐,你别听秦荣胡说,他那个臭脾气,你跟他说什么都说不通,你理他做甚!”

  贺兰却轻轻地咬一咬嘴唇,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默然道:“我去前面 看看母亲。”

  朱妈道:“我刚才听前院的丫头说,太太服了药,这会儿大概已经睡了。”

  贺兰便道:“那我去看看兆煜。”

  朱妈道:“你身体也才好一些……”

  贺兰默默道:“没事,我慢慢地走,你不用跟着我。“花房里自然花团锦簇.一室皆温,贺兰走到靠墙的花槊旁,将左数第三个铁树盆景慢慢向右旋动.眼前靠墙而立的多宝格子便朝一旁退去,露出里面的一个密室来。

  密室里摆放着许多珍贵花瓶,古董和宝箱,抬眼望去,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这本是秦鹤笙的一番算计,自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军阀混战,争权夺势,你死我活,都在旦夕之间,秦鹤笙专门存了这样一间宝屋密室,为子孙留取后路,可谓是用心良苦。

  那屋子阴暗,死气沉沉,透着些拎意和湿气,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电灯,兆煜这样的环境里养伤,伤口恢复极慢不说,又染上了伤寒,仗着身体底子好,陆客官全力看护,才没有转为肺炎,实乃万幸。

  贺兰才一走进去.就见兆煜的病床前坐着一个人,她微徽一怔,开口道:“母亲。”

  秦太太回过头来,家遭巨变,丧偶失子之痛将她彻底击垮了,积年的肺病发作,久治不愈。这会子坐在那里,身体消瘦,一双手更是犹如枯枝一般,这会儿却朝着贺兰轻声道:“你要小声—点,兆煜睡了。”

  贺兰默默地走过去,坐在秦太太身边.秦太太那目光停留在兆煜苍白的脸上,凝望了许久之后,方才静静地道:“原来兆煜和承煜长得这般相像,你看这鼻子,这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米的,果然是骨肉兄弟。”

  她顿了一顿,又道:“兆煜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谁也降服不了,我对他不好,我确确实实对他不好,现在想想,他也真可怜,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疼他,我还时不时地说些挖苦话给他听,所以老天惩罚我,带走了乘煜。”

  贺兰鼻子一酸,“母亲,你不要这样说。”

  秦太太却微微一笑,苦涩地道:“好,我不说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站起身来,伸手在贺兰的肩头按了一按,轻声道:“你在这里陪陪兆煜,我乏了,回去躺会儿。”

  贺兰道:“母亲,我送你出去。”

  秦太太摇一摇头,和蔼地微笑道:“不用,我想一个这人清静地走会儿,看看这园子,我有日子没下楼了,也不知道园子里都开了什么花,我得去看看。”

  贺兰便站起来,目送着秦太太走了出去。

  那密室里安静极了,紫檀木架子上放着一件用白玉雕刻的玲珑宝塔,那也是价值连城的物件,相传是某宫廷太后的陪葬之物,玉色温润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云,塔身纹刻更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连飞檐下的风铃都雕刻得惟妙惟肖。

  贺兰一个人坐在兆煜的床前,恍惚地望着那一件玉器发呆,她的心跳得太厉害,仿佛是要从已经那腔子里蹦出来一般,身体一阵阵地发冷,她的计划实行了一半,还有另一半要做完,必须要做完。

  处于昏迷中的兆煜忽然轻轻地动了动,他现在形销骨立,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他却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身边的贺兰,干裂的嘴唇发出很轻的声音,“嫂子,我睡了太久,天亮了吗?”

  这间密室透不进来一丝丝阳光,又阴又潮,贺兰忍住眼泪,向着他微微一笑,“天就快亮了,你感觉好些了么?要是难受,就再睡一会儿。”

  兆煜笑了,“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死。”

  贺兰点点头,哽咽:“谢谢你。”

  她将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兆煜的身上,兆煜高烧未退,身体不停地哆嗦着, 他的脸色一片灰白,惨淡晦暗,贺兰轻声道:“你闭上眼睛再睡会儿,睡着了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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