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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当初的金虺珠,只能使经脉避免进一步坏死,而真正能拔除灭神掌力的奇药,据秦长歌所知只有“踏香珈蓝”,据说这东西效能如神,有无上妙处,但是顺应天机开谢都有定数,非改朝换代之际不现形,千年来只现一个时辰,遇到着便罢,遇不着,那东西便自己枯死,并永不再生,千年来那三次,有一个人迟了一步,眼睁睁的当着赶来的人的面枯死,第二次倒是采着了,可是采花的那个人不知怎么回事,莫名身死,至今也无人能解此谜,第三次是前元起事之时,被天下第一大教紫冥教教主,据称百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贺兰无邪得去,因此引发无限腥风血雨,无数人虎视眈眈意欲夺谋,明抢暗夺计算不休,然而都被号称天下第一人的贺兰无邪高踞紫冥神山之巅,谈笑烟云,拂袖清风的一一解决,直到那些打着堂皇君子旗号的正道门派,私下计议,使出了连黑道也不屑使用的美人计,派出了当时武林第一美人,崆峒派掌门么女百里微,乔换身份接近贺兰无邪,才接近了奇宝,可惜最后一刻功败垂成,美人计被贺兰无邪识破,据说当日黑云层层,迭压紫冥神山,踏香珈蓝突大放光芒,五色琉璃,璀璨妖艳,一片华光艳彩里贺兰无邪仰首长笑,衣袖一拂,便将那卧底的绝色女子,拂下了紫冥暗河。

  惊呼声里贺兰无邪缓缓俯首,看着流星般飞坠消逝的一代红颜,身后彩光如练而黑发飞扬如柳,宝光流动中他衣轻人淡,微笑深深。

  他道。

  “其实你只要向我要,我一定会给你。”

  他笑,笑容美如神灵,火红曼殊沙一般的绝艳绮丽,容光倾城,无限风情。

  “你何必要偷呢?”

  他始终笑着,缓缓转身,取走踏香珈蓝,飘然下山,那些守候在山下的正道“侠士”们,等待着卧底的好消息,不意却看见贺兰无邪冷笑着飞近,那些人自知无幸,亦心中不忿,喊着为百里微报仇的口号,前赴后继向他围攻,贺兰无邪一言不发,大开杀戒,据说那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肉横飞的杀戮成就了百年来人人闻之惊秫的悲歌传奇,那些“侠士”的尸体堆积了紫冥神山下山的长长数里路途,血腥之气氤氲成神山之巅的血雾,笼罩了那轮凄凉的月亮,那月色多日来血红不散,凄森可怖,而山中食尸之枭,则多日欢歌尖鸣,奔走以告,往来不休,围着百年难遇的饕餮大餐而大开宴席,它们越积越多,黑压压的翅膀遮蔽了整个天空,时不时张嘴啼鸣,立时从口中掉落一块淋漓的血肉,饶是如此,那些尸体仍未被吃完,断臂残肢扔的到处都是,很多年以后依然有砍材的樵子常常踩到断裂的白骨,而那座曾经堆积无数尸体的深渊,任何时候一眼望去都似乎能看见盘旋的黑洞,幽深的鬼鸣,苍凉的啼号和无垠的血色,因之被后人称为“积血渊”。

  至于贺兰无邪,从此在没有人见过他,从此他成为传奇,有人说他大战群雄力竭而死,有人说他擅自使用禁绝功力,在下山后立即散功为废人,也有人说他经此一事心灰意冷,日后潜心练武,终入天人合一之境,成就仙体,总之,无论是哪个结局,这人世间,都很俺在找到踏香珈蓝的最后一位拥有着贺兰无邪了。

  何况,就算他当日留的活命,至今一两百多年,到哪里再去找这个人?找到他的骨灰吗?

  那么,等踏香珈蓝出世?

  比找到贺兰无邪还渺茫。

  秦长歌注目玉白梅纹茶盏中微碧水色,目光如蜻蜓般轻轻飘过水面,微微有些苦涩的想,果然是无知的人最幸福,如果祁繁容啸天知道这段秘辛,又会是怎样的失望?

  如果……非欢知道?

  这般想着,心中顿时微微一动,状似无意的抬眼向楚非欢看去,却见他垂眉敛目,似在专注品茶,神情淡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尽人事听天命吧……秦长歌收回目光,笑道:“非欢,你记性真好,和我相交的时间也最长,可否帮我想想,当年我有无出手相助过一个少年,嗯,地点大约在赤河附近。”

  “是元废帝十一年在赤河白水镇遇见那个卖艺少年,还是十二年在靠近吃喝的华州遇见的那个带着妹妹求乞的少年?十四年你路过赤河,也曾在武云山收留过一个父母死于战乱,自己又被人欺凌的孩子,你只点了他去投军。”楚非欢想都不想,一口答了出来。

  怔了怔,秦长歌失笑道:“瞧瞧你脑袋是什么做的,真是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啊,我可不成,琐事我多半记不住,也不放在心上。”

  “你心拢天下,目及沧海,你是王者。”楚非欢淡淡道:“琐事无法干扰你的心神,也不应干扰你——纠缠于细枝末节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微微一笑,秦长歌道:“不,不过人各有所长而已,非欢,素帮主称我为他的恩人,而且他应当是赤河附近人氏,你说的这几个人我还依稀记得当年都是匆匆而过,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其实我倒想到了一个人,那时是第一次赤河战役期间,你还没出现在我身边,我曾在赤河齐县黑风镇遇见过一个少年,当时他双手筋脉被废,十指俱断,我替他接续了筋脉,但十指并没顾得上照顾,照那伤势,就算治好,难免留下畸形,可我观察素玄双手,绝无伤痕,这就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

  她将素玄那日给她的饮雪传奇说了,又道:“凭我的观察,素玄对饮雪族是非常熟悉的,而且绝非普通关系,如果他是当年的少年,那么他应该就是所谓饮雪族”天弃“之子,生来便对族长有妨的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男孩,所以双手被废弃出族外,只是据说那样的孩子,生下来便会被废,而我见到那少年时,他已有十三四岁模样。”

  “素帮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快活。”楚非欢轻轻拈开一片飞落衣襟的黄叶,“他的身世来历,是他自己也不愿触动的谜。”

  他转向秦长歌,目光澄澈晶莹,“需要我帮你……看吗?”

  怔了怔,秦长歌皱眉:“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微微俯身,将落于楚非欢肩上的碎叶一一仔细拈去,有片落叶生着细细的锯齿,纠缠着楚非欢黑发,秦长歌小心的一指拈住发尾,将叶子拨落,轻声道:“我不过有点好奇而已,如果想知道,我迟早都能知道,你那能力,极伤本元,岂能为这些小事轻用。”

  楚非欢转目看着秦长歌细致的动作,凝望着她平静的眉宇,和眼前虽眉目陌生,气韵却熟悉的雍容容颜,目光下移至秦长歌垂落于他肩的发上,停留一瞬,恰好风气,风拂起发丝柔软细碎,拂过他的脸,一缕微带薄荷的沁凉香气里,楚非欢笑笑,那笑意宛如冰雪,静静道:“现在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你好好活着,就是为我做的最好的事。”秦长歌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当尊神一样供着,那也太瞧不起你了,需要你的时候,我决不会客气的。”

  话音方落,一只小肥爪已经探了过来,牢牢揪住楚非欢衣襟,奶声奶气的而又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是啊,楚叔叔,我现在就很需要你——我背上好痒,你给我挠挠。”

  低头,便见萧公子眯着眼,拖着一大截被子,在椅子上蹭啊蹭,在墙上蹭啊蹭,在楚非欢身上……蹭啊蹭……

  秦长歌微微一笑,无声的退了出去。

  让那只皮厚心黑胆大无耻的包子去和非欢插科打诨去吧,有他搅着闹着,非欢与生俱来的冷漠,不幸遭遇照成的悲凉,想必多少也可以搅散几分吧……

  次日素玄上门来拜访,包子陪着楚非欢,在棺材店后花园非常隆重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之所以说“他们”,是因为素玄屁股后面还跟着个火辣辣的小子,一路叫骂着追了进来。

  “哗!”萧包子睁圆了大眼,看着穿得一身翠绿,活像春天刚发出来的茶叶芽,死死拽着素玄袖子,叫嚣着要素玄赔他绝门武器水灵徊,再看看一脸苦笑,向被马蜂叮了一头包般满脸晦气的素玄,漂亮的脑袋从左晃到右,再从右晃到左,半晌道:“楚叔叔,真雷人哦……?”

  楚非欢飘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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