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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没找到？” 　　“看路看路，前面有老人。” 　　其实丁乙乙找到了那枚胸针。 　　当她与罗依隔了一米的距离，罗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那句话，而她也不知下句该说什么时，罗依把掌心在她面前摊开：“你回来找这个吗？”他的掌上恰是她的胸针，纽扣大小的玫瑰花象牙雕饰，镶着银叶子，与地板的颜色很接近，掉在地上不起眼。 　　“谢谢。”乙乙迅速收回那枚胸针。 　　两人相顾无言。乙乙不习惯冷场，清清嗓子：“那一百本书，是你买的吧？” 　　罗依点点头。 　　“你家阳台缺磁砖吗？” 　　这笑话很冷，罗依配合地笑了一下，仍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他说：“乙乙，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喝杯茶吧。” 　　“我丈夫在停车场等我。”乙乙迟疑了一秒钟后说。 　　“哦。那么……” 　　“再见。很高兴又见到你，罗依。”乙乙朝他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真的很高兴见到我？”罗依在她转身前开口问。 　　“当然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乙乙将胸针紧紧捏在手心里。大门口距停车场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而她却想起那么多的事。 　　那枚很贵的胸针不是罗依送她的，否则她一定会在他离开时就还给他。 　　那是父亲送她的。少女时代的乙乙读童话书时读到“象牙花瓣、银叶子”这种奢侈形容时，非常的神往。她没想到父亲居然真的送她这样的生日礼物。 　　亲嗔怪：“她才几岁？怎么能让她戴着这样的东西去上学？你要惯坏了她，老师会有想法。” 　　乙乙赶紧说：“我戴到衣服里面，不会有人看见。” 　　这么多年，她拒绝与父亲交谈，拒收他的任何礼物，可是这件东西，她一直留着，在重要的场合总是随身带着。因为那时候，父母似乎真的很相爱，他们一家非常幸福。这个小东西，是她幸福的见证。 　　罗依也认识那枚胸针。有一年乙乙在参加大学露天舞会时遗失了它，罗依陪着她打着手电筒在草地上和树丛中一直找到深夜，终于失而复得。 　　她把胸针在手中握得太紧，银针刺到她的手，非常痛，也许流血了。 　　乙乙想，人总是这样为难自己，抛不下，忘不掉，所以才令自己不痛快。她每回看见那枚胸针就憎恨又怀念父亲，怀念又憎恨母亲，惋惜自己过往的童年，可她仍然留着它。她也早该忘了罗依是谁，可是见到他，她的状态还是有些失控。她本该淡定从容，而不是像这样落荒而逃。 　　经过一个崭新的卡通垃圾筒时，乙乙在心中默念“再见”，扬手将那枚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象牙胸针丢进去。 　　林晓维到了公司，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报销票据。偌大的办公区域只她一人。 　　上周他们刚刚结束一个业务推广活动，各种票据摊了满满一桌子，她一张张核对，一张张贴起来。 　　这项零琐的工作并不是非得今天做不可。只是晓维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公婆在家等她回去吃饭，如果她在马路上或商店里游荡她会觉得良心不安，而工作是最好的借口。 　　她把一百多张票据分类归类后贴到一张凭证纸上，排列得秩序井然，错落有致。然后她用电脑将数字一组组输入相加，与总帐目核对。结果两个数字相差几十元，她改用计算器再算一遍，连门开了都没听见。 　　“你怎么今天还来加班？”她头顶上突然响起这句问话时，林晓维惊得几乎跳起来。她的上司李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被她的反应吓到。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李鹤急忙退后，“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对不起。”晓维抚着额，与他同时道歉。 　　李鹤取过她贴的那一摞单据看了看：“明天就上班了，你现在却在公司加班，会让我觉得我是个苛刻老板，给员工的工作量太满了。” 　　“没有没有，”晓维试着解释，不好说自己是闲得无聊，又不能说自己效率差，编谎话也没天分，想了好几秒，总算生出急智，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对方公司负责这项工作的姑娘打算辞职，她希望这些款可以早一点结清。而按我们的制度，如果周一不能结算，就只能等周四了。” 　　李鹤点头，把贴好的发票还给她：“我第一回见到有人能在一张纸上贴这么多发票，并且贴得整齐漂亮。这样贴很费劲吧？你为什么不多分几张贴？” 　　“这样经手人员都可以少签几个字。”晓维指指被她贴成一排排阶梯形的发票边缘。按公司制度，上级主管只需要齐缝签字，晓维贴的这份复杂如纸雕艺术的一百多张发票的单子，每位主管只需要签三个字就够了。 　　李鹤微笑：“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丈夫以前不希望你出来工作了。” 　　“呃？” 　　“大概没有男人喜欢看到妻子用打理小家一样的用心态度来对待工作。你在这儿工作了不到两个月，我至少有三回遇见你留在这里加班。” 　　“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的语文水平好像还不算差，这话句难道有歧义吗？”李鹤又笑。 　　晓维低头：“谢谢。”她在心里加一句，她已经有好多年没用这样认真的态度来对待家庭了。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的手机备用电池忘在了办公室，正好经过这里，来取一下。”李鹤边说边打开饮水机，“我给你冲杯饮料。你喝红茶还是咖啡？我记得你是喝咖啡的，不加奶精，对吧？” 　　李鹤在办公室内坐了一刻钟，翻着一本杂志。 　　之前晓维做得不紧不慢存心磨时间，现在有老板在那儿，她快刀斩乱麻迅速将工作搞定，把桌子收拾整齐，然后轻敲一下李鹤虚掩的门：“李总，我的工作做完了。我先走了。” 　　李鹤站起来：“我也要走。和你一起吧。” 　　晓维只好与他一起走，并排站着等电梯，在有监控的电梯里与他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 　　“今天这整幢楼里几乎没有人，你不该一个人上来，这里不见得很安全。”在电梯里，李鹤说。原来，他是特意等着她做完工作陪她一起走。 　　“我知道了，谢谢。” 　　门口距停车场有一段距离，他俩一起走向停车场。李鹤突然问：“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请教你。” 　　“您别用那么隆重的词儿。我希望我能回答得了。” 　　“那你也别用‘您’这么隆重的字眼。这问题对你应该不难吧。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小女人，她说什么也不肯原谅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我没按她的心愿给她买限量版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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