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73)_叶听雨

七十三

　　笑过后，马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牛老师这一生都不容易啊，可惜了那些老知识分子了，也可怜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没有好好上学读书。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除了我们办公室和其他几个机关的年轻人在做事，其他部门基本上处于混的状态。所以，今天把你叫来，一是互相认识一下，二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呵呵，我可是早就听说你是'朱状元'、大才子，不能让老哥失望哦！"

　　朱自强想了想，然后搔着头皮道："我想先了解秘书工作都要干些什么，花点时间学习公文写作技巧和办公室的日常工作。"

　　马达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年轻人能有你这么谦虚的心态不容易啊，我还怕你被机关里这股子风气吹上天去，还打算着……怎么点醒一下你这大才子，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好，我们言归正传，我基本上赞成你的想法。资料我这儿都有，全县各行各业的情况，县委、县政府的运作方式，各种各样的文件，还有，这儿有本秘书专业的书，你拿去研究一下--三个月够吗？"

　　朱自强看着马达一边说话，一边手不停地翻动，说完他那办公桌上就已经堆了半人高的一堆书籍资料。朱自强看得呆了一下，他娘的，有没有搞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笑道："我尽力！"

　　马达的动作让朱自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两人做的事不一样，但是做事的态度和动作简直太像了！朱自强从心底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字儿写得好吗？"

　　"从小都在练毛笔字，钢笔也行。"

　　"擅长什么体？"

　　"行书和隶书。"

　　马达飞快地把办公桌清理出一块来，放上两张信笺："用钢笔和毛笔分别写两个字：永，永远的永；龙，繁体的龙字。"

　　朱自强也不客气，他知道这不是马达存心要为难他，这么一会儿工夫，马达的性子他已经大体了解个差不多了。这种人注重的是实干，不喜欢讲大话、空话、客套话，于是拿起毛笔先把那个"永"字和"龍"字写了出来。他跟吴疯子练书法的时候，这两个字可没少写，用吴疯子的话说，能把永字写好的人，毛笔基本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马达仔细观察桌上的四个字，两个是用毛笔写的，两个是用钢笔写的，抿着嘴，那表情就像在欣赏一个娇美的娘儿们--秘书给领导写稿子，要是字太难看，首先就别想赢得领导的好感。

　　朱自强很自信自己的书法，连王香堂都说，他要是苦练到三十岁，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小书法家。

　　果然，马达看了半分钟后，抬起头来，声音跟体型完全成反比，显得极为兴奋："好好干！我看好你！"

　　朱自强谦逊地笑着，他的笑容就像后来出现的无公害瓜果。马达喜欢这个小家伙很大一部分因素缘于这种微笑--不自卑，也不自骄，从容淡定！

　　在马达的帮助下，朱自强来回跑了五次，才把马达收集的资料全部搬回自己的办公室里。这间大的办公室有两间，里间是三个专职秘书的，外间是其他四人的，两个副主任共用一间办公室，马达单独一间。

　　另外两个专职秘书都不在，外边的四人眼巴巴地看着朱自强来回跑，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这间办公室里机要秘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名叫张伟，长了对猪泡眼，牙齿泛黄，牙龈还有些泛绿。朱自强最怕跟他说话，此人严重口臭！

　　就算在公厕旁边住了三年的朱自强也无法忍受。

　　负责卫生考勤的是一位叫吴家英的老大姐，孩子都上小学了，每天的工作就是上班打打考勤，下班监督打扫卫生，笑起来的声音很猛，能把人的耳朵震得嗡嗡响。"朱状元"的称呼就是由她这张大嘴巴宣传开的。

　　对外联络员也是女的，刚刚结婚，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跟吴家英恰恰相反，奶声奶气的，可人却长得黑黑胖胖，名叫李本群。

　　搞宣传的叫陈钢，今年刚分来的毕业生，读的是中专农校，身高一米七左右，人很活泼，是个文学爱好者。可能是跟搞的工作有关系，成天用"害人"的普通话不断地朗诵散文诗歌之类的。每次朱自强一听到他读诗，就去上厕所，他生怕自己听下去就会把隔夜饭吐出来！

　　"念经的朋友啊/假鱼生火欺骗了你/表鱿鱼/也表粪溉/ 不顺心时站起克制自己/ 相信怕，快落之至就会到来。"（年轻的朋友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朱自强暗暗心想，要是普希金听到有人这么读他的诗歌，可能对人世再也不会有任何眷恋了。安息吧普大爷！

　　陈钢比朱自强大三岁，今年刚好二十。他舅舅是副县长，但是陈钢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什么骄傲来，反而显得很随和，办公室里经常被他和两个女人的声音弄得热闹不已。

　　"吴大姐，小弟我今早又作诗一首，哼哼，嗯哼……你别笑嘛，我读给你听听！"然后不管别人的感受，也不容别人反抗，开始无情地强奸所有人的耳朵，"姑娘啊！你洗脚的水从五楼上飞泻，我正好经过你的楼下，你的眼神像落叶一般坠地，无情地砸在我这只落汤鸡身上……"

　　朱自强刚刚上厕所回来，刚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陈钢拿着信笺深情地读到这儿时，朱自强"噗"的一声在把水喷了出来，呛得眼泪与鼻涕齐下。

　　猪肝走了，法院的面包车窗处焊上了铁栅栏，两个公安押送，车上除了猪肝外还有一个偷牛贼、一个抢劫犯，三人坐在车后倒也不显拥挤。偷牛贼的脸色青白，嘴尖眉斜；抢劫犯是个大个子，脸上留了一圈络腮胡，神情甚是委靡，双眼无神，头紧紧地靠在窗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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