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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可惜“许嫂”和“吴嫂”咱吃不上。这俩蹄子一般是不会让人吃的。像“人参果”那样挂在树上馋人呢!咱又不是孙大圣!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了。那天我和市日报社的几位“报人”在一起吃饭喝酒。那几个报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原来日报社办了一份晚报,原本是为了挣钱,可自创办之日起却一直赔钱,窟窿越捅越大。赔钱的主要原因是报纸的发行市场打不开,所以广告上不来。日报社那位分管发行工作的副社长那天不停地唉声叹气,感叹说打开一份新办报纸的发行市场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徐有福你说我当时怎么想?我当时在心里寻思:其实打开许吴的胸怀要比打开报纸的发行市场难得多!真的徐有福,我赵勤奋原来还不信这个邪,以为“铁杵”最终能磨成针!现在看来有时还就是磨不成!不知“徐爹”有没有这个福分?也许“徐爹”你有——痴人自有艳福嘛!

  赵勤奋这个促狭鬼临末了还不忘咬徐有福一口,像当年将一顶顶右派帽子扣在那些知识分子头上一般,将“痴人”这样一顶帽子不由分说扣在了徐有福头上,仿佛徐有福是《卖油郎独占花魁》里的那个“卖油郎”似的。

  徐有福1982年从本市那所师专中文系一毕业,就分配到市政府这个局工作。一晃,十七八年了。

  十几年间,给他留下美好记忆的,只有五楼会议室那个墨绿色的乒乓球台。

  有些人寄情于山水,有些人寄情于女人,有些人寄情于金钱,有些人寄情于打牌。而徐有福十几年来,却一直寄情于这张乒乓球台。

  徐有福是一个不懂得追逐时尚和潮流的人。他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乒乓外交”的时候迷恋上小小的乒乓球,一直对这个跳来跳去的小球痴情不改。八十年代以后,尤其是九十年代以来,中国人由不自觉到自觉地去追逐时尚。在排球和足球之外,这个市先后流行过克郎球、台球、保龄球。在这些球类风行的时候,谁要再玩乒乓球就显出“老土”。徐有福可不管这些,只要有机会就会溜到五楼会议室,噼里啪啦来几盘。

  玩麻将牌得四个人,三个人当然玩不成。打乒乓球得两个人,一个人当然打不成。学校毕业刚分到市政府机关时,徐有福和那个后来给市长送“牛画”当了局长的年轻人玩过一年球。可第二年人家当了副科长后,便再不找徐有福玩球了。人家有了新的目标,很快就听说当了那个局的科长,很快又当了副局长。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徐有福其实根本找不到一个与他打乒乓球的人。有一次他竟扯住一个上访的农民,进去噼里啪啦抽了两盘。有一段时间,市政府办公室有一个小通信员喜欢玩玩乒乓球,中午徐有福宁肯牺牲午休时间,也会拉着这个小家伙与他玩几盘球。有时为了让通信员与他多玩几盘,他故意输一局,因为若他老是赢,小家伙就会觉得没有意思,玩几盘就没有兴致了。有时传呼一响,扔下球拍便不见了。徐有福等半天,也不见他回来,在等待的时间里,徐有福会用一块专用抹布将球台擦得雪亮。有时甚至将球案的每条腿和角角落落擦个干干净净。有一次,他甚至钻到球案底下,将球案的背面仔细擦了一遍。

  又有一段时间,市政府来了个挂职副市长。挂职副市长家在省城。每天下午下班后,在大楼前的广场遛一圈,便会上五楼打两盘乒乓球。副市长因打乒乓球认识了球友徐有福,想打球了,就给徐有福打个传呼。徐有福也许正在家里洗碗,洗完碗急急忙忙赶到市政府。只是副市长的球技太差,打球像他讲话一样,文绉绉的。双方玩得都有点兴味索然。可人家毕竟是副市长,球打得臭还得不停口地夸赞他打得好,这也令人尴尬,这球就玩得更无趣了。就这样一个球友,也很快消失了,副市长挂职半年后,调回省里去了。

  徐有福再找谁去打球?儿子读小学四年级时,他带儿子打了几个月,并给儿子许愿说:爸爸将你培养成庄则栋。可儿子并不想当庄则栋,很快就厌烦了打乒乓球。徐有福想不通的是,他像儿子这么大时,几乎每个男孩子都爱打乒乓球,当时为抢球案打架的不是一个两个。即使那些女同学,也会凶猛地冲过来与男同学抢球案。而且往往两个人打球,周围能围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看打球。只要某一个球抽杀的时间长一些,那些直着脖子看打球的人就会兴奋地一哇声叫好。那时候人们的眼睛里好像除了乒乓球再什么也没有,可现在呢?

  徐有福曾代表县队到市里参加过一次全市乒乓球比赛。当时市体育场有一个室内灯光球场。比赛进行了三天,天天晚上人山人海。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小孩子都来看球赛。球场挤得像农村赶集一样。那次比赛,徐有福打了全市第三名。本来他的技术在县队里都不是最好的,但县队第一名却只打了全市第六名。徐有福临场发挥的这么好,多亏了那个脸白白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市体委从各学校抽来的报分员。三天十几场比赛,徐有福那个球台总是她在报分。她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悦耳。徐有福是第一次听到标准的普通话,他觉得太好听了。那个女孩儿小嘴唇红红的,牙齿白白的,尤其是脸,那么白净,像扑上粉一样,而那时候的女孩子脸上其实是不扑粉的。徐有福在这个女孩子目光的注视下挥拍腾跃,像只小兔子一样在球台前奔突。他的球扣得又准又狠,而他原本是扣得没有这么准这么狠的;一些很险的球,他也能敏捷地甚至出神入化地救起来,而他平时是不可能将这些险球救起来的。那个女孩儿一边报分,一边拍着小手,冲他喊:“太棒了!”

  那几场球打下来,教练都感到奇怪:有福是超常发挥啊!徐有福脸儿红红的,擦着额头的汗,乘人不注意瞟一眼过去时,女孩儿白白净净的脸已不见了!

  那次球赛结束从市里乘车回县里时,徐有福虽然获得了整个球队最好成绩,却有点闷闷不乐。他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载着他们的大卡车在公路上颠簸,徐有福凝神望着公路两侧的绿树和田野,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忧伤的泪花儿。

  到市里读师专时,他曾去市体委问过那个女孩儿,可他连她叫什么名字甚至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打听到她的下落。一个美妙的女孩儿,就这样在他的眼前一闪便不见了。

  许小娇调局里来后,他觉得那个女孩儿就是许小娇。那个女孩儿和徐有福年龄差不多,那她就是许小娇的姐姐。想到许小娇是“她”的妹妹,他就更加看重许小娇,仿佛许小娇真是“她”的妹妹似的。

  认识吴小娇后,他又觉得吴小娇又是“她”的妹妹。他有一次差点问吴小娇有姐姐没有?可又觉得这样问有点傻,才将溜到嘴边的话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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