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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郑天龙如愿以偿地坐进了办公室,风光体面。贺铮却在洗毛工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五年,默默承受着腥脏苦累。在这期间,贺铮凭借自身的刻苦努力和潜心钻研,全面掌握了洗毛机的操作和维修技能,并且对车间管理和生产业务也是了如指掌,因此被提拔当上了工段长。而郑天龙跻身公司机关,等于陷入了各路人才竞争的泥潭,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五年过去仍然是个普通干部。这家伙眼见贺铮升职不免暗暗发急,几经思索之后,又是心机转动,于是主动向公司领导递交申请,坚决要求下到生产一线。这一举动又赢得一片喝彩,公司领导大为赞赏,不仅公开表彰支持,还特意安排他回到洗毛车间担任车间副主任。这一上一下,看似绕了一个弯子,实则是走了一条捷径,风光体面地坐了五年办公室比默默苦干五年的贺铮进步还要快,摇身一变成了车间领导,一步跻身中层干部的行列。

  郑天龙来车间报到的当天晚上,又是悄悄地把贺铮请到了那家小饭馆,还是一瓶"中州老烧",几样风味小菜。这家伙此番请客的目的是刻意拉近关系,要贺铮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给予支持。他心中十分明白,车间领导的头衔不过是一纸任命,要真正做到称职却绝非易事,不仅需要一定的管理能力,还需要丰富的业务知识。而自己多年混迹公司机关,早已脱离生产实践,对车间管理和生产业务几乎一无所知。反之,贺铮长期在车间摸爬滚打,对车间管理和生产业务全部谙熟于心,而且还是独当一面的工段长。自己要想坐稳车间领导的位子,要想再干出令人瞩目的成绩,继续往上爬升,就必须得依靠贺铮的全力支持。因此,这家伙凭借老同学的关系与贺铮把酒言欢。

  又是酒酣耳热之际,贺铮讥诮:"你这家伙上蹿下跳,满肚子鬼算计。"

  郑天龙掩不住内心的得意,又一次酒后吐真言:"伙计,这就叫做另辟蹊径。你说,公司的那些干部们哪个愿意下放去车间?尽管人浮于事,尽管整天喝茶抽烟看报纸,一个个还都是理直气壮。公司领导看在眼里,烦在心头,却又是积重难返,无可奈何。这时候突然有个年轻干部主动申请下到生产一线,不是正中领导下怀吗?为了鼓励这种行为,为了树立这样的榜样,领导肯定是要给你封个一官半职。一个车间副主任的头衔在公司领导眼里就像是扔给你一顶破草帽,无足轻重,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起点,迈不出这一步,永远是默默无闻,而一旦拥有了这个起点,前面的路就能愈走愈宽广。当然,自身还须进一步努力,所以要拜托你老弟多多扶持哟。"

  一番话说得贺铮如梦初醒,心中一阵阵惊叹。

  后来,国家恢复了高考,贺铮考上了纺织学院,带着工资读了三年大学。毕业后,正赶上选拔干部要年轻化和知识化,公司领导一纸任命把贺铮安排到梳纺车间担任车间主任。郑天龙见此又是慌忙转动心机,拼死拼活终于考上了不脱产的电视大学,总算也混了个文凭,不久便去副扶正,与贺铮并肩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自从郑天龙读了电视大学,渐渐变得有些神秘,社会交际也多了起来,经常去参加一些聚会和宴请,言谈之间底气愈来愈足,说起中州的大政小事如数家珍一般,还时常报怨中纺集团是部委直属企业,地方上有劲使不动,如果归属地方,他肯定会得到提拔和重用,仿佛自身有了某种背景。多年以后贺铮才知道,郑天龙那一拨电视大学的同学都是中州地方上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其中就有时任市工业局组织部长的袁方,也许是郑天龙有意巴结,也许是两个人情投意和,一纸文凭混到手,两个人结成了莫逆之交。这个袁方是出了名的酒徒,一顿一瓶"中州老烧"不在话下。郑天龙投其所好,三天一请,五天一宴,两人打得火热,怪不得郑天龙底气十足。

  说起来,郑天龙好像是有先见之明。到了90年代初,国家抓大放小,一批国家直属企业下放地方,中纺集团就在其中。公司原来的领导班子成员大都是部里委派的,归属地方后,这些人调回的调回,退休的退休,一时间人去楼空。新的领导班子由市工业局负责选配,恰好落入组织部长袁方的职权范围。多年的"中州老烧"没有白喝,郑天龙像中了头彩一般当仁不让地升任公司一把手,贺铮也凭借自身的资历和才能担任了主管生产和销售的副总经理,算是二把手。这一对老同学人到中年之际双双跃升企业高层,成为中纺集团的当家人。

  上任之初,郑天龙还算是中规中矩,与贺铮之间的工作配合也算是相得益彰,企业效益逐年递增,在中州很有名气。但是,郑天龙渐渐地表现出一种按捺不住的浮躁。开始,他嫌弃前任留下的轿车老旧,要换车。换就换吧,这么大的企业一把手坐辆好车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花掉一百多万元,买来一辆原装进口的豪华"奔驰",比市委书记的坐骑还要高档。

  贺铮感觉郑天龙此举有些过分。

  紧接着,郑天龙又嫌弃办公条件太差,要装修办公楼。装修就装修吧,这么大的企业搞个漂亮的门面也说得过去的。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花掉几百万,把办公楼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尤其是他的办公室,连续拆掉了相邻的三个办公室的隔墙扩通成一大间,整体装修极尽豪华,又新购置了宽大的老板台,高背的真皮转椅,进口的沙发,还配备了电脑、传真、音响、投影机等等一系列现代化办公设备,看上去比国家部长的办公室还要气派。

  贺铮感觉郑天龙此举实在过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天龙愈来愈肆无忌弹。他抽的烟变成了大中华,他喝的酒变成了茅台、五粮液,他再也不进当初那种粗劣廉价的小饭馆,改去高档豪华的大酒楼,什么山珍海味、南北大菜,统统尽情享用。他还要去泡酒吧,去唱卡拉OK,去洗桑拿浴,去找小姐按摩……一切一切的费用都由公司支付。更有甚者,他还拿公司的钱财去孝敬权贵,对那位袁方自然是要知恩图报,他还通过袁方巴结上了时任副市长的韩光。这些人时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挥金如土。不仅如此,他还要时常为这些官老爷报销一些大额发票,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另外,逢年过节,贺喜拜寿,他还都要给这些官老爷送上数目不菲的礼金。有一次,韩副市长出国访问,他一次就送上数千美元,还美其名曰:只是一点点零用钱。

  贺铮感觉郑天龙的行为太过分了,郑天龙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派头,非但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反而从内心里还有一种大大吃亏的不满。他常常报怨工资太少,待遇太低,还说公司的钱许花不许拿,能吃能喝却造不了自己的安乐窝,等老了退休了只赚得一副好下水,混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个穷光蛋。尤其是看到社会上暴发户愈来愈多,似乎遍地流金淌银,更有一种时不我待、坐卧不宁的焦躁。

  贺铮感觉郑天龙的心态变得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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